水丹枫敲开空尘大师的僧门,走进去,发现空尘大师已经不在研究棋盘上的残局了,而是在蒲团上闭目打坐。
水丹枫随意瞥了眼那残局,陡然发现上面有一子与先前不同,诧异道:“空尘大师,这棋局……”
空尘大师这才幽幽睁开眼笑道:“老衲所料不错,能解开棋局的有缘人今日已来。”
“谁?”水丹枫惊奇地问道。
空尘大师浑浊的双眼闪现着奇异的光彩,就像是身前的木鱼被打磨得太光滑,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那种与佛性有点违和的刺眼光芒
“天机不可泄露。”空尘大师长叹道。
水丹枫难免十分失望,但他向来敬重空尘大师,如若他不愿意说,水丹枫是万万不会勉强的。
与空尘大师道完别,水丹枫回到寺庙大门口,青竹已经牵来了马车,杨依诺和小红在一旁等着他。
水丹枫上前道:“我们回去吧。”
杨依诺点点头,正要上车时,见水丹枫伸出了手,想要扶她上去。
杨依诺顿了顿,想起了刚刚小红和她说的,水丹枫是真的把她当做妻主来宠爱的。水丹枫从来也未曾在她面前说过燕王妃不准她上香的事,所有压力都被水丹枫一人承担了。
杨依诺心中暗叹一声,尽管她不是福祥云,但多少也有些愧疚和感激。杨依诺想着自己再过十天就要离开这了,到时候也不知福祥云的灵魂会不会回到这具身体里。如果能回来,那再好不过,就让福祥云给水丹枫生个女儿,如果回不来……倒让水丹枫错付真情实意了。
这么想着,杨依诺愈发觉得对不起水丹枫,这最后几天了,也别让水丹枫太难做人了。
杨依诺微微一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决定要将手搭在水丹枫手腕上,当然,中间还得有衣袖一层面料隔着,要真的肌肤接触,杨依诺是怎么也不肯干的。
水丹枫本只是遵循礼节,夫郎在外都得为妻主搭手上马的,没想到杨依诺居然接受了,不禁让他喜形于色。
然,才笑开不过片刻,杨依诺就从这个角度看到水丹枫袖子里有一点红点,定睛一看,不是血迹是什么!
火花从尾椎骨一路起到头顶心,杨依诺浑身发麻,急忙缩回了手,脚一蹬就爬上马车,钻了进去。
僵在原地的水丹枫神色有些不好看,周围的侍卫、仆人一楞之下,纷纷转头,当做没看见世子殿下这丢脸的一幕。
深深呼吸了一口,水丹枫安慰自己,福祥云本就是这性子,没必要生气。只是一开始福祥云有接受的迹象的确让他欣喜,原来不过是戏弄他的吗。
水丹枫眸色黯然,缓了片刻,才登上马车。
杨依诺把自己缩在马车的一个小角落,一时间都不敢正眼看水丹枫,浑身发冷。
她十分确定,刚刚在水丹枫衣袖看的到的确是血迹。只有干涸的血迹,才有那种独一无二的破败的铁红色,曾一度让她着迷。在夜深人静,抑郁症发作彻夜难眠时,杨依诺自残一般地拿钝器割开自己的手腕,看血迹一滴滴点缀白色的裙子。
纯粹的白色,混浊的红色,在柔软的布料上,相得益彰。
杨依诺对那景象,再熟悉不过了。原来,水丹枫说有急事,那急事便是杀人吗……那他怎么还可以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这是杨依诺第一次直面到封建社会和皇权制度下的残酷和灭绝人性,世子殿下杀个人而已,谁在乎。
杨依诺太阳穴一阵阵地猛跳,似乎又要发病了。
别,千万别……别冲撞了眼前这个笑得温和实际带着冰冷血渍的男人。
杨依诺将头靠在马车上,闭目不言。因此一次次地错过了,水丹枫望着她时而担忧时而如遇知己的眼神。
马车走走停停,外面人声鼎沸,回去的路似乎变长了很多。
杨依诺睁开眼,掀开帘子,看外面人山人海,成群结队、熙熙攘攘地都朝一个方向走,道路都被堵上了。燕王府马车这么大的身躯,想要过去还真的不容易,难怪总感觉回程的路和去的时候不一样。
“晚高峰?”杨依诺忍不住吐槽。
“她们这是去看花卉比赛呢。”水丹枫温和如西山落日的声音在她右边响起。
杨依诺只感觉靠着那边的身子都麻了,干干地问:“花卉比赛?”
水丹枫笑道:“妻主想去看看吗?花市离燕王府也不远,看完了花我们顺道走回去吧,马车让他们绕远路回去,看这情形,不要半个时辰,马车怕是过不去这条街的。”
杨依诺对花卉比赛没什么兴趣,但下去后,就不用和水丹枫单独地处在相对狭小的车厢封闭空间了。
“好,我们去看看。”
下了马车,水丹枫只叫青竹和小红跟着,其他人返回官道,找个人少的路把马车赶回燕王府。
随着人流,杨依诺和水丹枫很快到了花市。原本兴致缺缺的杨依诺陡然看到眼前这一盛景,吃了一惊,病也好了些。
只见眼前这一条长长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花。许是季节原因,这些花全是菊花。尽管如此,也一点不影响花样的繁多。
就杨依诺能认出来的,就有多头菊、独本菊、悬崖菊、艺菊等数十种,有的大如拳头,有的小巧如铜钱,花色就更为缤纷,红、黄、白、暗红等等,一眼看过去,倒不似萧瑟的秋天,而是那万紫千红的大好春日了!
就连栽花的盆也颇具艺术美感,绘上了许多惟妙惟肖的图案和笔锋各异的文字。
杨依诺越看越好玩,水丹枫凑上来道:“妻主若是看中了哪些,便可买下。”
杨依诺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摇摇头说:“看看就好。”
水丹枫眉头轻轻皱起,又是这般话,为何看了欢喜,却不愿带回家去?
“我道这是谁连脸都不愿意让人看一眼,特意拿了面具遮着,原来是燕王府的世子殿下啊!”
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杨依诺赏花的兴致,只觉得听到指甲在黑板上挠一样让人心生烦躁。
杨依诺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个长相英气但不失好看的女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白面小生,长得倒是眉眼精致,但那弱柳扶风的小身板,还没说话的女人粗壮。
那女人和那男人都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吊着眼不屑地看着水丹枫。
哦,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