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灾民集聚点停下来。今日三皇女和杨依诺都是想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灾民的生活情况以及官府的相关执行能力,因此都出行得很低调,马车是市集上最普通的那种,三皇女等人也换上了简单朴素、中等层次的衣裳。
灾民没能认出来她们的大恩人。
三皇女和杨依诺边走边看,灾民们正在排队领救济粮,大家不争不抢、有序排队,官府的衙役们也没有呼来喝去的,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三皇女很满意,与杨依诺简单点评了几句之后,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一转身,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灰扑扑的短打,看情形也是灾民,但黑溜溜的眼睛格外有神,整个人很是可爱。
小女孩眼神熠熠地盯着三皇女看,软糯的声音问道:“你是皇女姐姐吗?”
三皇女一怔,随即弯下腰,将食指扣在唇间:“嘘——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小女孩惊喜地重重点头,接着宝贝一般地从怀里拿出个手帕一样的东西,说道:“我娘亲爹地都说你是大好人,要不是你,我们全家就全死在山上了。”
三皇女欣慰地笑起来:“你是罗圩的人?”
“是的。”小女孩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三皇女,“我的东西都被大水冲走了,这是我在山上从水里捡到的,水也泡不坏,上面还画得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我想把它送给皇女姐姐。”
“那就谢谢你啦。”三皇女笑说,接过了东西,她看得出来这就是一张牛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是小女孩一副心意,她就收下了。
“对了,我也有个礼物要给你。”三皇女从头上摘下一只蝴蝶银钗,插在小女孩发髻上。
小女孩蹦蹦跳跳高兴地走了。
三皇女望了几眼后,才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牛皮随意打开,被上面详细、丰富的图案给惊到了,“这是什么?”
杨依诺、水丹枫、梅盛华也随之瞥了一眼,登时,三人瞳孔放大,异口同声地说道:“藏宝图!”
“什么?”三皇女还是一脸茫然。
“回驿站!”杨依诺果断地说,这里太不安全了。
马车立即赶回去,四人聚集在三皇女的书房内,这里是驿站重地,无人敢接近。
“你们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三皇女问杨依诺,杨依诺郑重其事的态度看上去很不简单。
杨依诺看了眼水丹枫,水丹枫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梅盛华。
水丹枫没回答三皇女的,而是冲梅盛华说道:“梅公子刚刚似乎也认出了这张藏宝图?”
梅盛华神色平静地说:“一张地图,还有各种标记,除了藏宝图我想不出别的来。”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悄然握成拳,他刚刚太失礼了。也是他实在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藏宝图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水丹枫继续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藏宝图?”
梅盛华道:“不知。”
三皇女看看水丹枫,再看看梅盛华,总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好像迸发出争锋相对的火花。
水丹枫神色冷漠地看着梅盛华,忽然就转头笑了一下,对三皇女说道:“这是一份前朝留下的藏宝图,藏的是前朝留待复国的资本。”
三皇女猛地抬头:“竟然还有这种事?丹枫哥哥,你如何知道的?”
水丹枫含糊地说:“我与玉凰会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一些她们的秘密。”
梅盛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三皇女又将藏宝图摊开,并没有避讳在座三人,此时看这藏宝图,当真是让人难以平静。
杨依诺惊喜地说:“我们把宝物找出来,那这次洪灾可以完全不惧,剩余的还能充到国库里去。”她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苦于找不到藏宝图,却没想到藏宝图自己跑到面前来了,或许是天佑傲凰国吧。
三皇女也笑了,她这次来江南是来对了,接连立下大功,可以说她把宝藏带回京城,无论大皇女还有什么阴招,皇位都将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水丹枫看了眼藏宝图说:“藏宝地点离我们不太远,就在江南区域内。”
“是的。”三皇女说,“我们须得尽快把宝藏找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但这是玉凰会的地方,我们得做得隐蔽一点,要是被她们发现,估计她们非得和我们拼命。”杨依诺说。
三皇女赞同地点点头:“丹枫哥哥这次带了不少人马过去,两江总督那里我也能调一批军队,对付玉凰会应该问题不大。”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取宝计划,梅盛华在一旁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话毕,水丹枫决定即刻就按照藏宝图上的路线,去先勘探一下藏宝地点,再决定后续行动。
大家都挺激动,都没异议。
然而到了藏宝地点,四人都有些呆了,只见眼前是一片汪洋湖泊,而藏宝图上显示的地点,就在湖中。
杨依诺瞠目结舌了好半晌,才说道:“难道宝藏在湖底下?”
顿了顿,梅盛华提议道:“我水性好,我潜下去看看吧。”
三皇女不放心地看了眼梅盛华,梅盛华便笑道:“我会注意分寸,感觉不对会立即游上来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三皇女找来绳索系在梅盛华身上:“到了时间我们会拉你上来。”
梅盛华点点头,为了尽快沉底,他怀抱了一块大石头,从湖岸上跳下去。
梅盛华水性好,能憋气,但也不能憋太久时间。五分钟一过,在岸上的三人立即把他拉了上来。
三皇女问道:“可有发现。”
梅盛华摇摇头,抹了下满脸的水,说道:“我再下沉几次,多看看一些区域,那藏宝图也不会空穴来风的。”
说着,梅盛华又潜了下去,这个时候,他虽然还没发现宝藏,但他基本上已经肯定宝藏就在这里,如果不是藏在湖里,夏文澜怎么可能把江南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宝藏?
如此反复潜水了几次,终于梅盛华冒出头来时说道:“我发现一点异常,湖底似乎有机关。”
“那应该就是宝藏了。”水丹枫说。
三皇女皱眉说:“可机关在湖底,我们如何打开?即使打开了,湖水会不会倒灌进宝藏里,也不知道宝藏里到底是些什么,如果被水冲坏了、冲走了,都等同于前功尽弃。”
杨依诺果断地说:“那就抽干湖水。”
三皇女细想了一会儿,说:“也只能这么办了。”
“那耽误的时间就有点多了,我怕玉凰会的人会得知消息,闻风而动。”水丹枫不无担忧,想了想说:“我叫一批人留在湖边看守,等会儿就劳烦三皇女去两江总督那调兵遣将,把这围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三皇女说:“那这岂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此大的阵仗,玉凰会就算不知道我们在挖掘宝藏,也该猜测我们在密谋什么。”
杨依诺灵光一闪,啊了一声:“就说这湖里有先前遇难的灾民或一些畜牲的尸体,之前被忽略,现在已经有衍生出瘟疫的迹象了,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官府正在清理,所以才围得水泄不通。百姓对瘟疫避之唯恐不及,一听说有瘟疫,恐怕会逃得远远的,如果这时候还有人来打听消息或者偷摸靠近,那就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
“可行。”水丹枫笑了一下,望着杨依诺的眼神好像在说“我的妻主总是这么聪明”。
杨依诺脸一红,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反胃和恶心,捂着胸口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水丹枫急忙扶住杨依诺,担忧地问道:“祥云,你怎么了?”
杨依诺纳闷地摇摇头:“就是有点恶心,估计是这湖久雨闷热,闷出味来了,一股腥味。”
“是吗?”水丹枫倒没觉得这湖水如何腥,但杨依诺向来身体不太好,水丹枫怕杨依诺生病,说道:“那我们便按照说好的来做吧,现在先回去吧。”
水丹枫留了一些好手,在附近隐蔽起来。
一行四人又回到了驿站,三皇女带着梅盛华去找两江总督调兵。因为杨依诺先前干呕的原因,水丹枫则留在驿站陪杨依诺。
“我真的没事,现在好多了。”杨依诺笑着说。
水丹枫看她神色奕奕,容光焕发,这才放心了些。
杨依诺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喜欢梅盛华啊?”
“是吗?”水丹枫反问了一句,“表现得这么明显?”
杨依诺:……
“其实一点儿也不明显。”杨依诺呐呐地说,“要不是我太熟悉你,也感觉不出那一丁点的不对劲。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梅盛华啊?因为他长得好看?”
“有我好看吗?”水丹枫摘下了面具。
杨依诺捂脸大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好看!”她怎么觉得水丹枫一摘下面具就跟解除了封印一样,居然还学会自恋了。
水丹枫淡淡地说:“他是前朝皇孙。”
“哦,就因为这,你不喜欢——什么!”杨依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愣愣地瞪着水丹枫,“你刚刚说梅盛华是什么来着?”
“前朝皇孙,是前朝最后一位后裔了。”水丹枫说。
杨依诺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才一股脑将疑问都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要混在三皇女身边?他和三皇女……等等,不是说,玉凰会总舵主夏文澜才是前朝的直系后裔吗?那是个女人啊,怎么,梅盛华也和空尘大师一样是女扮男装?”
水丹枫忍俊不禁,将杨依诺按回椅子上,耐心地一一解答:“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半夜离开驿站吗?”
杨依诺点头。
水丹枫说道:“那天晚上,我怀疑玉凰会要有动作,加紧巡查,发现了一只玉凰会通风报信的鸟儿,便跟着过去了,却发现梅盛华也在半夜悄悄离开驿站,去了玉凰会的驻点。后来他再出来时,身后偷摸跟了一个人,我把那个人给抓住了,这才逼问出一些隐秘来。”
杨依诺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那一夜水丹枫遇到了这么多事,难怪第二天看他有点高兴的样子,原来是有了大收获。
水丹枫说道:“被抓的那人就是玉凰会总舵主的心腹,被夏文澜派去跟踪梅盛华的,却不料,遇上了我。”
杨依诺问:“梅盛华不是玉凰会的吗?怎么还要跟踪?”
水丹枫幽幽叹了一口气:“夏文澜和梅盛华是未婚夫妻。”
“什么!” 杨依诺又惊讶了,怎么今天一波一波地让她震惊。
水丹枫说道:“那人跟我如实交代,我这才知道,原先我们一直以为夏文澜是前朝后裔,其实不然,梅盛华才是,但碍于男子身份,不好继承玉凰会,便与其表妹夏文澜自幼订婚便交换身份,夏文澜代替梅盛华管理玉凰会。但显然,两人关系并不算好,所有夏文澜才不放心地派出心腹跟踪他。”
杨依诺没问那个人的话可信吗这类愚蠢的问题,她知道水丹枫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让那个人不敢说谎,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消化听到的,随后才慢一拍地问:“那梅盛华跟在三皇女身边,三皇女岂不是很危险?这两人是死敌啊!”
水丹枫眼神复杂:“三皇女应该暂时无碍。”
“怎么说?”
“被抓的那人跟我说,那一晚梅盛华去玉凰会驻点,其实是阻止夏文澜刺杀三皇女的,因为他觉得,三皇女一旦被刺,整个江南就得大乱,那么那些灾民就更加困难的。”
杨依诺感慨:“那梅盛华,还是个顾全大局的。”
“正因此,我才一直没有揭穿他的身份。”
杨依诺又啊了一声:“可我们今天一起看到了藏宝图,梅盛华就算不想杀三皇女,可那宝藏毕竟是他的,他会不会跟玉凰会通风报信?”
水丹枫点了点头,眉头微皱:“一开始,我也有此顾虑,想杀了梅盛华灭口的。”
不知为何,杨依诺感觉到一阵凉意,或许是跟梅盛华也混熟了原因,她没想到那个清冷如霜的男子,居然是与傲凰国势不两立的前朝后裔,她无法把他当做一个敌人看待,就这样判决他的生死,更何况,三皇女对他……
孽缘。杨依诺在心底深深叹息。
水丹枫接着说道:“但后来,我想到,不如将计就计。”
“就什么计?”杨依诺问道。
“这是一次对玉凰会拔草除根的好机会。”水丹枫冷声说,他与玉凰会斗了这么多年,也该了断了,不能让这个毒瘤一直存在,让人食不下咽。
杨依诺瞬间明了:“所以你说起藏宝图的时候没有避开梅盛华,是故意想把消息透露给他,好让他再传给玉凰会,让玉凰会来夺宝,然后你来个请君入瓮?”
水丹枫点了点头。
杨依诺一时有些惊叹,但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点担忧,问道:“可这毕竟是玉凰会的大本营,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扎根很深,就算加上两江总督的兵马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这条地头蛇,你可有把握?”
水丹枫道:“实话实说,我的把握并不大。”
杨依诺惊道:“那怎么办?”
水丹枫便笑了:“但若是加上我母妃,那便有十足的把握了。”
“燕王妃不是去栖凤山祈福了吗?”杨依诺茫然。
水丹枫解释道:“去栖凤山祈福只是个幌子,在半道,母妃便带着一队精兵伪装改道,朝江南而来。皇上与母妃都早就不耐烦玉凰会了,知道这次江南水患玉凰会肯定按耐不住,所以设了这个局,本来打算母妃与我里应外合,趁玉凰会闹事的时候剿灭玉凰会,没想到被梅盛华阴差阳错地阻挠了。今日我一想,前朝留下的宝藏会让玉凰会更加疯狂,应当会倾巢出动,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
说着,水丹枫已经提笔写信,卷成筒放进一只看似普通的鸟脚上,放飞了,应该是在给燕王妃传信。
杨依诺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这就是权力巅峰的世界吧,必然充斥着各种阴谋、角逐、斗智斗勇。
杨依诺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关心身边人,“那三皇女呢?这个计划要告诉三皇女吗?”
水丹枫犹豫了一会儿,说:“暂时不用。你也应当看得出来,三皇女对梅盛华……我怕她会表现出异样来,引起梅盛华怀疑,梅盛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能小觑。”
杨依诺讷讷,最终还是点头说好,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三皇女会不会有危险?”
“在宝藏未找到之前,梅盛华肯定不会轻易动手。等找到了宝藏,我会加紧戒备他,不会让他有机会伤人的。”
“那就好。”杨依诺这才安心了一点,虽然有点同情梅盛华这个看上去梅妻鹤子般的人物,但她必须站在傲凰国的立场,具体说来,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谁都没有错,只不过可惜了三皇女和梅盛华这一对眷侣了。
三皇女很快从来两江总督那里调来几队军马,先是派人将那座湖泊团团围住,然后放出瘟疫的风声,果不其然,附近的百姓一听到可能有瘟疫都纷纷逃散,有的甚至直接离开江南去外地暂避风头了。
很快,湖泊方圆百里都廖无人烟,这大大方便了三皇女的宝藏挖掘工作。
杨依诺观察到附近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而且地势相对于湖泊比较低,于是便吩咐人立即挖出一条沟渠来,从而把湖泊中的水全都引到河里去。
这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程,就算兵马多,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全部完成。
这期间,他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自从知道了梅盛华是前朝皇孙的身份,杨依诺几乎是竭力抑制住自己对梅盛华的警惕和好奇,只是偶尔间,她也能看得出三皇女对梅盛华很宠爱,不知道最后结果揭晓时,三皇女会是何种心情。
在各怀心思中,湖泊中的水终于快要抽干净了。
这天,从早上,三皇女和杨依诺、水丹枫等人就严阵以待地守护在湖边,水丹枫更是握了一把红缨枪在身边。
直到下午,湖泊里的水才算见了底,湖中淤泥很厚,还有各种杂草,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宝藏。
水丹枫把怀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了梅盛华。
梅盛华已经示意三皇女等人跳下去,大家都陷入淤泥中,泥浆直没膝盖。
梅盛华有些艰难地往湖中心靠了靠,说道:“机关就在这,我之前落水时发现踩着这一片上触感很坚硬,不像是淤泥。
水丹枫拿红缨枪试探了一会儿,神色一喜,果然感觉到了类似于石板的东西,他们立即把这一片的表层淤泥清理干净,露出了一大块严严实实的青石板。
三皇女叫士兵们起开青石板,一条黑洞洞、又幽深的地下隧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众人呼吸一紧,都知道,这隧道通向的就是藏宝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