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水丹霞听完,却是怅然摇头:“按理说峡谷的确是埋伏的好地方,但敌军敢闯飞凤峡谷,自然有所依仗。这飞凤峡谷与其他峡谷的最大不同是,极为陡峭。不仅临谷的一面如悬镜般陡峭,另外一面也十分险峻,好像两把竖直放下来的刀,极难攀登。所以名为飞凤峡谷,意思为只有凤凰才能飞得上去。”
“但实际上,即使难一点,也能爬的上去吧?那就让能爬上去,就派一批人爬到山顶,守在峡谷两侧,等北月国军队一到,推些石头下去,兵不血刃就能把敌军杀死。”
“自然。”水丹霞说,“可一批军队要爬上去至少需要三天。对方来了十万军队,我至少也要派十万过去埋伏,如果敌国的探子发现我这里少了五万军队,就知道我埋伏在飞凤峡谷,她们自然不会继续过峡谷,反而是和剩下的二十万军队汇合,来攻打这里。我这里届时只剩下二十万人,那埋伏的五万人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来不及救援,我们剩下的人不就束手就擒了吗?”
“这样啊。”杨依诺了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忽然说道:“如果埋伏的军队能在一天之内就爬上峡谷顶呢?敌军会不会以为我们没去埋伏,反而放心地过峡谷?”
水丹霞一怔:“如果真能一天之内就上山顶的话,敌方的探子估计还来不及去向他们汇报我们埋伏的事情,到时能趁他们不备,杀个片甲不留。可是,怎么才能在一天之内登上那么险峻的峡谷?如果是少数身手高超的人,施展轻功,自然能很快地上去。但大量军队的话,难度就成倍增加,一不小心,就是一摔一大串的情况。所以要加倍小心,行程必须放慢。”
杨依诺有了主意。
……
北月国十万人马正在朝飞凤峡谷进发,领头的将军正收到探子来报,傲凰国军营按兵不动,没有派人来埋伏。将军哈哈一笑:“现在还不埋伏,再反悔就来不及了,估计是怕我回去夹击她们。嘿,那就别怪我拿走宁游城了。哈哈哈哈。”
宁游城防守军队不多,她们十万人马必定是手到擒来。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出发的时候,有一千身手干练的傲凰国士兵也悄然离开军营,潜入了飞凤峡谷,一路施展轻功,登上了飞凤峡谷的顶端,然后突然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来,有点像民间井水打水用的辘轳。
而当探子把情报送到北月国将军手上的时候,傲凰国的军队动身了。五万人马背着巨大的竹篮朝飞凤峡谷出发,大约一天后她们抵达了。
因为距离飞凤峡谷较近,傲凰国士兵早一天抵达飞凤峡谷,当她们到了峡谷脚下时,放出一根信号烟,忽然,从峡谷两段垂下来几百条结实的绳子。
地面的士兵立即拿出那巨大的竹篮,把绳子系在中间,然后她们居然翻身进入竹篮中,这竹篮每个能载五六人。
随后,峡谷上面的人摇动辘轳,竹篮徐徐上升,竟然就这样把人都轻而易举地运到了峡谷顶上!
如此反复大约十次,就运送了五万人到达峡谷顶上,她们立即有序分散开,将峡谷顶端占据得密密麻麻,随后趁着有空寻了许多大块的石头,现在就等着守株待兔了。
北月国的军队在她们准备完毕后很快就到了,她们得到消息,水丹霞没有派军队在峡谷埋伏,因此都放心大胆地往峡谷里走。
等快要走出峡谷的时候,将军哈哈大笑:“水丹霞果然是个胆小鬼!把宁游城送给我们北月国……”
话还未说完,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扁了她的脑袋。
其他人来不及惊诧,已经被如暴雨袭击的石头砸得狼狈不堪,四处逃避,但峡谷两边都站满了傲凰国士兵,不停地砸着石头,她们避也避不及,情急之下相互踩踏,哀嚎声一片,血溅数尺。
飞凤峡谷一役,歼敌八万。只有两万还没来得及进入峡谷的军队匆匆落荒而逃。
捷报传回军营,大快人心。
水丹霞拉着杨依诺的手,万分感谢。
杨依诺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胜利了她也很开心,但这还不够,她想尽快让游戏里的大陆和平。
杨依诺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地图,也找了些熟悉地形的将军细聊了很久。
杨依诺注意到北月国军营处西北方是一处大草原,草原上野兽很多,逐渐入冬了,很多野兽都成群结队地进行迁徙,去寻找水草更为肥美的地方。
杨依诺从一位指挥使那里得知,草原上有一大群羚羊正准备迁徙,初步估计至少有十几万只,这将是一股极为浩大的队伍。
“如果这些羚羊潮能攻击北月国军队就好了。”杨依诺叹了一口气。
水丹霞道:“羚羊群的路线并不经过她们那里,要不然她们也不敢在那里扎营了。”
“羚羊群应该有头羊的,如果能吸引头羊的仇恨,把头羊往北月国军营引,那么羚羊群也会跟着往那边去。”
水丹霞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依诺:“有没有可行性?”如果计划成功,那么她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北月国损失惨重,到时候她再率兵进攻,打她个出其不意,必定能让对方投降称臣。
杨依诺想了想,还是摇头:“人根本没有羚羊的速度快,即使骑好马也能在短时间内被羚羊群追上,去贸然引逗羚羊头羊的后果很可能是尸骨无存,成为一滩烂泥。除非……”
“除非什么?”水丹霞急问。
杨依诺闭口不言,神色有些发白,她对自己想到的主意有点反胃。
“福卿,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水丹霞诚恳地看着杨依诺,其他的将军、统领也都跪了下来,请杨依诺指一条明路。
杨依诺咬唇,神色十分为难:“那根本是惨无人道的办法!”
“到底是什么?”水丹霞追问。
杨依诺不得不说:“除非,派出一对敢死队,形成接力形式。一人用弓箭去引头羊仇恨,然后拍马朝北月国军营方向狂奔,大约一个时辰,这连人带马就能被羚羊潮追到,踩成一滩烂泥,再无活路。一般情况下,羚羊找到了罪魁祸首就会返回原来的路线,但如果此时还有一个人射箭伤害头羊,那就会继续吸引仇恨,这人再拍马狂奔,如此反复,不停交替……就能把羚羊群引到北月国军营了。但……这要求牺牲的人太多了,且死法太惨了。”
水丹霞也沉默下去,这无疑就是让人赤/裸裸地送命。
一旁的将军忽然双手抱拳道:“末将愿请命为敢死队,去引羚羊群!”
“万万不可!”杨依诺惊慌地阻止,“我就不应该把这法子说出来的。”
将军却无所谓地一笑:“我跟这燕王妃征战沙场多年,何惧一死?反正是死,死在敌人剑下,还是死在羚羊脚下,又有何区别?”
“那太惨了。”杨依诺说,“连尸身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
将军洒脱一笑:“那都是死后的事情了,何惧哉?”
“皇上,您看?”杨依诺只好像水丹霞求救。
水丹霞于心不忍让手下的人去送死,但杨依诺说的办法的确很好,而且错失了羚羊大规模迁徙的时机,下次再想找这样的好机会就难了!也不知道傲凰国还能不能撑到下一次的机会。
水丹霞迟迟无法下命令。
将军深知皇上仁慈,如此,她赴死就更无遗憾了,她相信皇上和福大人会把傲凰国带向更美好的未来。而这之前,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牺牲。
将军退下,自作主张地把这法子透露给了以前一些并肩作战的好姐妹,很快就凑齐了一支二十人的敢死队,她们一起到皇上军帐内请命。
皇上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
可这二十人齐齐拿出匕首,对着自己咽喉,说道:“陛下若不同意,就让末将今日都死在这里吧。”
“你们这是何苦……”水丹霞眼眶发热。
将军笑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杨依诺一震,看着这群视死如归的女人,心中又酸又疼。
水丹霞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二十人的请愿,因为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见事已经无法挽回,杨依诺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疼痛和难过,和水丹霞一起好好规划这次行动,包括测量羚羊的速度、敢死队骑马的速度,以及羚羊群到北月国军营的距离,力求万无一失,毕竟这是拿人命换回来的,不容有失。
这一天,是个寒冷的冬日,薄雾轻笼,一队二十人的小队骑着最俊的马,盛装出发,她们的后背,都无一例外插着一柄鲜红的旗帜,上面绘有傲凰国的图腾。她们此行,代表了整个傲凰国的未来。
看到她们一行人消失在雾气朦胧的朝阳里,杨依诺没忍住,哽咽起来。
这将是最后的诀别,这么一群女人,为了国家利益,为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宁,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生命。
水丹霞轻轻拢了拢杨依诺,以示安慰。
第一棒是当时最先请愿的将军,她策马,意气风发地狂奔在草原之上。终于,她看见了浩浩荡荡的羚羊群,正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走着。直到亲眼看到这么多羚羊才知道可怕,想到自己将要被它们践踏在蹄子之下,成为一滩肉泥,将军忍不住颤抖。
但她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拉开弓箭,朝着头羊射去。
头羊哀嚎,随即发怒,朝将军狂奔而来,它身后的羚羊群也跟疯了一样追上来。
将军立即抛下弓箭,策马飞奔,她不管身后到底追了些什么,她只顾朝前飞奔,一定要跑!跑得够快!把羚羊群引到该到的位置!
将军感到身后仿佛地震一般隆隆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脚步践踏在她的心脏上。将军咬牙,眼眶血红,疯了一般扬鞭驱马,身后的旗帜在大风中猎猎作响,飘扬出最嚣张的艳红!
终于,将军看到了前方等着自己的第二棒。将军笑了,虽然身后的尘烟已经笼罩了她,她即将被踩成肉酱。将军知道自己说话,对方听不到,于是猛地抽出身后旗帜,右手举高,左右用力地摇摆,但很快,那旗帜缓缓地垂落,被羚羊踩成看不出形状的布料。
第二棒的人,眼眶湿润,她知道将军在说:黄泉路上,再无遗憾地相见。
她抹去泪水,同样拉弓搭箭,射向那群暂停了的羚羊头羊,随后如将军一般策马狂奔,那群羚羊的奔跑声,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惊心动魄的曲子,混合着风声,在为她的死亡鼓动战歌!
她,死得其所!
在看见第三棒时,她也学着将军,高举旗帜,左右挥舞,将一股看不见但的确真实存在的能量传了下去,一棒又一棒……
一个人死,就有一个伟大的灵魂超脱,鲜红的旗帜和万蹄狂奔的乐曲就在为她们欢送。
当北月国士兵听到奇怪的声响时,一切都迟了。
探子登上瞭望塔,远眺,忽然瞪大了眼睛,急慢慢下瞭望塔,还摔了一跤,如丧考妣地说:“羚羊大嘲,朝我们来了!”
“怎么可能!”
北月国士兵难以置信,但越来越响的狂奔声已经引起的地面颤动,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们,噩梦到了!
很多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些浩浩荡荡的羚羊,而是一柄鲜红的旗帜在大风里飘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以至于让人怀疑那是不是极度惊惧下产生的幻觉。
北月国士兵开始四散逃跑,但怎么跑得过速度奇快的羚羊,被引诱了一路的羚羊早就狂怒不已,这会儿看到人群,就疯了一般冲了进去,四处顶撞,将人顶得飞起,再狠狠地踏过去。
十几万羚羊像是狼入了羊群,所向披靡,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嚎叫与鲜血。一群棕色的羚羊逐渐被染上鲜红的血液,恍若是从地狱召唤出来的魔鬼。
这是一出人间惨剧。
当羚羊群散去,血流成河,满地的泥泞和破败不堪,几乎挑战着人的底线。
北月国只有五六万骑兵动作快,骑着马逃了出来,此刻远远地看着,神色苍白,惊慌不已。她们甚至不能理解,刚刚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等她们回神,就听得到战鼓声声,傲凰国军队来了!
这五六万人如何对付得了对方二十万兵马!
北月国溃不成军。
水丹霞亲自上阵杀敌,正杀戮间,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手下的刀顿时一顿。
和她远远对望的是,梅盛华。
原来梅盛华被水丹霞放了之后,无处可去,就去了北月国,成了北月国军队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兵。
梅盛华冷冷地看着水丹霞,随即举起了弓箭,绷紧,毫无转圜之地。
水丹霞也立即从后背拿出弓箭,瞄准梅盛华,可她,根本不想射出去。
然而梅盛华已经决绝地射出箭来,箭来势破风,带着你死我活的拒绝。水丹霞下意识地也射出了箭。
两只箭,只有一声惨叫,来自水丹霞的背后。
水丹霞浑身僵硬,缓缓地回头,只见中箭的北月国士兵,原来她悄悄地埋伏在水丹霞后面,企图杀了水丹霞,是梅盛华看见了,并一箭杀死了这名士兵。
“梅盛华!”水丹霞惊惧不已地再去看梅盛华,只见箭尖已经没入了梅盛华的心脏,似乎是嫌弃射得不够致命,梅盛华用力一握,往里推了推,随即从马上摔下来。
“不!”水丹霞大叫,策马狂奔过去,从马上就飞跃而下,落到梅盛华面前,“你,你……”
梅盛华脸上没了血色,是必死的境况。但梅盛华却笑了,笑得无比开心、明艳,他从出生以来,就背负着太过沉重的包袱,现在好了,他解脱了。
“但愿来世,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家……”梅盛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不……为什么会是这样!”水丹霞抱着梅盛华痛哭,哭得那么难过伤心,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杨依诺来到战场,看到满目疮痍,叹息:“但愿世上再没战争。”
水丹霞班师回朝,百姓夹道欢迎。
杨依诺安心地做官,开始重拾运河,修建进程已经开始,相比要不了七八年,就能修成一条南北贯通的运河。
水丹霞的确如杨依诺所期待的那样,是位明君,洁身自好、任人惟贤、日理万机,几乎将她生命里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治理国家之中。
杨依诺帮着水丹霞拟定了许多先进的治国政策,傲凰国在明君良臣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海清河晏。
水丹霞后来没有娶任何夫郎,她的心,早已经被一人全部占满。水丹霞不顾大臣反对,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水丹青。
这是这个世界第一位男帝,但绝不是最后一位。
杨依诺骑着一匹温顺的马,从皇宫出来,小步踏踏地返回燕王府,黄昏的日光将她的身影拽得很长很长。
在路上,杨依诺忽然听到一阵骚动,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纷纷走到道路中间,仰望天边。
杨依诺也抬头看去。
天边,居然出现了凤凰形状的云彩,被夕阳染上红晕。那凤凰栩栩如生,被风吹动,好似在天边翱翔一般。
“天降祥瑞!天降祥瑞!”百姓们欢呼,跪拜。
杨依诺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她好像从云彩之中看到了水丹枫的身影,清绝、修长,而另一边是蒋先生的影子,孤寂、深情。
他们都在遥远的天边冲着杨依诺微笑,他们逐渐靠近,逐渐合二为一。
杨依诺泪流满面地笑了,她感觉到了一股召唤,她终于该回去了。
……
杨依诺睁开眼,立即拔足狂奔,在门口打了一辆车直奔蒋先生那里。
蒋先生还在昏迷着。
杨依诺放慢了脚步,像是不敢打扰眼前的人,生怕一丁点动静就让他消失不见。
“我回来了。”杨依诺说,眼泪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她缓缓地靠近沉睡中脸庞绝美的男人,跪坐在那人身边,握紧了他的手。
杨依诺从没有和蒋先生这么亲密接触过,但握上了之后,却满是熟悉和幸福,内心充盈着数之不尽的感动。
“我都想起来了。你还不醒来吗?”杨依诺把脸埋进蒋先生的手掌心,眼泪肆意流淌,这是庆幸和幸福的眼泪。幸好,她们都没错过,无论跨越多少时空,她们终究是相遇了。
“你要学公主沉睡,让我这个王子把你吻醒吗?”杨依诺一寸寸地抚摸着蒋先生脸颊,带着深重的情谊,在唇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当杨依诺再抬起头来,撞进了一双清明而迷人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一个欢乐的国度,一个幸福的世界。
“别哭,我的妻主。”
“有你在,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全文终 撒花~
PS:感谢大家一路相陪,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关注我的新坑!感谢我的两位编辑加菲说和方茜大人。谢谢,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