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诺入神地思忖间,忽地见会客厅外走来一行有说有笑的人,其中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
完全不同于参加晚宴的其他女性一身柔婉的礼服,她穿着干练的黑色紧身短西装,平坦的小腹、优雅的脖颈、健康的肤色、沉炼的精气神不仅体现出这女人的天生丽质,更展现出了她的高度自制力,没有被中年发福和长久的工作祸害。
是妈妈……
杨依诺神色微变,想要躲避,但这么一瞬间,杨母已经看到了杨依诺。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却有丝丝缕缕的电闪花火炸起。
杨母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继续和身旁的人说着最近合作的生意。几人走到大厅中间,说说笑笑了半晌,杨母才略一颔首地表示歉意,接着离开那群人,朝杨依诺走过来。
杨依诺本早该料到这样的行业盛会,她母亲一定会来的,只不过她一颗心都想着蒋先生了,忽略了这茬。等到了这会儿和母亲避无可避的时候,杨依诺倒也不想着走开了。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不管干什么都理所当然,为什么要像做错事一样避开自己的母亲?
杨母走过来的姿态就像是面对自己手底下的小职员一般高高在上,到了近前,她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下杨依诺,不太高兴地说:“怎么穿成这样子?”
“怎么了?给你丢人了?”杨依诺嘴上无所谓地说道,心里却是一凉。杨依诺突然意识到,她一直以来喜爱简单素雅的衣服,但这到底是她自己喜欢,还是被母亲潜移默化影响的?
都说孩子即使讨厌父母,但长大了还是会不知不觉继承父母身上让你讨厌的那部分。
杨依诺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微微握紧了拳。似乎是报复,杨依诺挑衅地甩了甩头发,半边卷发都落到了胸前,露出晶莹洁白的背部。
她不知道,她这动作有多性感迷人,在她身后的几人,眼睛都看直了。
杨母看到那几人油腻的眼神,顿时一怒,对杨依诺道:“你好歹也是个作家,可不是哗众取宠的戏子!”
杨依诺不屑地撇撇嘴:“这里可有不少你口中哗众取宠的戏子,说话最好小声点,免得引起众怒,让你的生意都没法做下去。”
“你真是长了本事,都敢这样对我说话了是吧?”杨母生气地拽着杨依诺的手腕,“你跟我出来。”
“你干什么?”杨依诺穿着高跟鞋,被这么用力一拽,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为了保持平衡,杨依诺不得不紧跟上杨母的脚步。
杨母拉着杨依诺从侧门出了会客厅。厅外是偌大的一处花园,三三两两的人也不少,举着酒杯低声谈论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
在花园的拐角有个圆形喷泉池,或许是那里晚上较冷,穿得十分清凉的人都不愿意去那,因此周围几乎没人,安静得很。
杨母将杨依诺一路拖到这里,眼见没人了,才松开手。
杨依诺吃痛地揉着手腕,对强势霸道的母亲更为反感。
杨母一来就质问道:“你到这里干什么?”
“你能来我不能来吗?”杨依诺恼怒地反唇相讥。
杨母面色难看地看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儿,不由得怒道:“我辛辛苦苦教导你这么多年,是让你学会独立自强,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不是让你穿得暴露去取悦男人,去做男人的玩物的!”
杨依诺被这么无端指责,火气也蹭得一下起来了:“什么叫取悦男人?我穿得好看一点不行吗?我取悦自己不行吗?我非得穿得像个老处女一样,才叫独立自强吗?”
“哼。”杨母冷笑,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杨依诺。
“你别这么看我!”杨依诺被看得极其烦躁,叫道:“你自以为是我的母亲,自以为比我多活了三十年,就以为看透人生,什么都懂,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连穿什么衣服都要指摘,我早就厌烦你了!”
杨母听了,没有生气,却是极为怒其不争地叹道:“或许你现在厌烦我,但等你做了母亲,你会理解我的。”
“不可能!”杨依诺说道,“我永远不会让我的女儿像我一样活得这么憋屈。”
杨母不屑地笑笑,更多的似乎在嘲讽杨依诺的天真幼稚,她不想和杨依诺在这个方面多纠缠,说到正题:“你是被夏子明带来的?”
杨依诺斜睨着她:“是又怎么样?你叫他把我赶走吗?”
杨母淡淡地道:“他不适合你。”语气虽然淡,却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杨依诺嗤笑一声,虽然她已经和夏子明分手了,但还是忍不住动怒。母亲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干涉她的感情生活,实在太可笑了。
杨母冷静地分析:“夏子明虽然是巨象实业的的继承人,但他心浮气躁、贪图享乐,心思不在商业上,没有责任心。这样的人即使结婚后也未必安分,你掌控不了他的。”她硬邦邦的语调不像是在评价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而是在说一件项目案子。
杨母继续道:“我这辈子辛辛苦苦打拼出一个公司,不说多么富贵,至少可以让你不用因为钱而嫁给别人。夏子明的家族再富有,就算巨象实业最后全都交给他,我也看不上他做我的女婿。”
杨依诺哼哼两声,满是不以为然。母亲总是这样,说自己辛苦是为了让女儿可以独立,可以不受限制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她却又以为了女儿一生幸福的理由,去限制杨依诺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
母亲行事的准则,是自己觉得对杨依诺好的事情便一股脑地塞给杨依诺,根本不管杨依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杨依诺当即讥讽地问道:“夏子明不配当你的女婿,谁配?”
杨母竟没听出杨依诺的嘲讽语气,或许是听出了也不在乎,十分严肃认真地说:“我大学时候的闺蜜有个表弟,最近从英国留学回来,我见过他,人忠厚老实,家教涵养好,又满腹才华,很适合你。最近,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印象不错的话可以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定亲。”
杨依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肚子疼,捂着腹部,直不起腰来。
杨母愠怒地说道:“有什么好笑的?”
“能不好笑吗?”杨依诺眼泪都笑出来了,流了满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你的眼光就是这样吗?多少年还没变。定亲好啊,等定亲以后就结婚,结婚之后我怀孕了,他就出轨家庭教师,多么好啊!女儿重蹈母亲的覆辙,说出去不好笑吗?恐怕要笑掉路人的大牙了。”
“你!”杨母的脸色陡然变紫,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抬手就狠狠给了杨依诺一巴掌。
“啊——”杨依诺痛呼出声,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打得趴在喷泉池边,大半边头发都掉进了池水里。
杨母看了眼自己的手,竟然也发红了。又看了眼趴在那里低声啜泣的杨依诺,心中一软,有些懊悔,但想起刚刚杨依诺恶毒的话,心中怒火迟迟不能消。
杨依诺父亲的出轨,是杨母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始终不能释怀。当年,杨母从追求自己的好几个男人中,精挑细选了她的父亲,外人都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本是杨母十分得意骄傲的事情,却不料那个渣男在她怀着二胎的时候,居然出轨家庭教师,让杨母怒不可遏,虽强势离婚、打掉二胎,但这毕竟成了杨母心中无法言说的痛,被自己的女儿这么嘲讽,叫她怎么不生气?
杨母一时进退两难,叫她扶起女儿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可让杨依诺主动道歉那也是天方夜谭。杨母甩了下手,竟然恼怒得径直离开了。
“呵呵。”杨依诺低声笑着,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这巴掌打得她现在脑子还有点懵。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又重又凉,让半边裙子都湿了。
杨依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往喷泉后走去,想找个无人的地方休息一下,等会儿悄悄地离开这里。
却不料,绕过喷泉,一个长身而立的人影撞进视线。
杨依诺大惊失色,仔细一看,居然是蒋先生!
杨依诺脑中嗡得一声,蒋先生在喷泉后站了多久?听到了她和母亲的对话了吗?自己这丢人的模样居然全被蒋先生看到了!好吧,这也算另类地刷存在感了……杨依诺生无可恋地安慰自己。
两人对视了片刻,蒋先生率先打破沉寂:“我无意窥听……”
杨依诺暗道,完了,这句话一说,就说明他都听到了。
蒋先生继续说道:“我嫌厅内吵闹,不得清闲,特意到这里避开,没想到,还是被人撞了上来。”
这么说,还是她的错,打扰了蒋先生清闲?杨依诺暗暗吐槽,心中疲惫得不想多说什么了,在喷泉池边坐下,一边捋过湿发挤干,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听都听了,还能让你吐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