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淡如遥月的目光停留在杨依诺狼狈不堪的身体，闪了闪，说道：“虽然不能吐出来，但我可以说些别的，以作补偿。”
杨依诺低低地笑了：“有什么好补偿……”
话刚说半截，杨依诺猛地闭上了嘴，她本想说，都是一些家丑，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要什么补偿。但她这一瞬间又电花火石地想到，这是她和蒋先生过招以来，蒋先生第一次这么好态度，怎么不能抓住难得的好机会！
于是，杨依诺重重地点头：“对，是该补偿。”
蒋先生的眼神扫过厚颜无耻的杨依诺，一时无言。
杨依诺目光灼灼，抬头仰视无比期待地看着蒋先生：“蒋先生，坐，我们可以慢慢说！”
杨依诺指的是她身旁的喷泉池沿的瓷砖，蒋先生眉毛轻轻皱起来，没坐。
蒋先生问道：“你想回到游戏中去？”
杨依诺急道：“是的。蒋先生，你可以帮我的对吧？”
“当然。”
杨依诺喜形于色，刚刚和母亲闹矛盾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不等她开心多久，蒋先生又冷漠地开口：“我可以让你再次回到游戏里去，但我却没办法让你再次离开游戏。”
杨一诺一怔，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蒋先生道：“‘念’的研发几乎耗费了我一生的心血，但它的科技毕竟太过超前，没有被完全掌控。目前，我们只能按照半年一次的疗程，循序渐进地给病人治疗，才能保证病人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也能保证我们能随时把病人从催眠中唤醒。如果你非要提前，甚至是在刚结束第一次疗程后就再次立即进入游戏，那么你的脑电波，就脱离了机器和我们的控制，我们做不到让你随时醒来。”
“这也就是说……”杨依诺怔怔地念道，“我进入游戏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是这样。”蒋先生说道，“你醒来的唯一方式，是你自己在游戏中找到离开的办法，但这，希望极其渺茫。很大的可能是，你的脑电波永远逗留在游戏中。而现实中，你的身体将无法承受短时间内塞入巨大的信息量，进入休眠状态，只有脑电波还活跃着，你也就成为了一般意义上的——植物人。”
最后三个字一说出来，杨依诺莫名打了个寒颤。
植物人，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杨依诺之前还以为进入游戏的代价，无非是头疼脑热、身子虚弱几天，甚至是留下一些微弱的病根、抑郁症一直治不好等后遗症，如果是这些，杨依诺咬咬牙也可以忍受。却万万没想到，代价如此沉重，竟然是死亡！
谁愿意付出死亡的代价，仅仅是为了一个游戏中的虚拟角色？
这一瞬间，杨依诺心中的的确确地打了退堂鼓。人都是自私的，即使抑郁症病人在自杀前，也会对外人透露出一些信号，潜意识里是希望有人能拯救自己的。而杨依诺在游戏中，悍然赴死，叫水丹枫别管自己，一是当时抑郁症发作，有了求死的心；二是当时情况危急，似乎到了必死的时候，没有了求生的欲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可现在，她活得好好的，在现实中有一两个好朋友，身上还能真切地感受到喷泉的凉意，在这种情况下，叫她去死，怕不管是谁，都会十分抗拒。
杨依诺垂下了头，迟迟没有说话。
蒋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退缩，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有着早就看透一切的淡漠。
他不是责怪杨依诺，她的退缩是人之常情，如果真有人愿意为了游戏中的角色不顾一切，他倒要惊奇了。他只是失望，甚至也不是对杨依诺失望。他的失望就像是他时常的思念目光一样，没落到实地，飘飘荡荡地不知归处。
杨依诺想了想，问：“我这一次从游戏中醒来好像不是周舟把我叫醒的，这是因为什么？”
蒋先生问道：“你是不是在游戏中遇到了生死一线的危险？”
杨依诺点点头。
“这就是了。”蒋先生解释，“仪器的智能之处在于当病人在接受治疗中遇到了极度痛苦的危险，仪器会启动自救程序将病人从游戏中强行拉出来，避免病人感受到太过真实的伤痛，导致留下阴影。”
杨依诺突发奇想地说道：“如果我再进入游戏又遇到了危险呢？仪器还会把我拉出来吗？”
蒋先生淡淡地笑了下，摇摇头：“杨小姐，我之前说过，如果你不顾疗程时间一定要进入游戏，那么你的脑电波就脱离了仪器的监控，仪器无法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你遇到了危险。从理论上来说，仪器仍在工作，只不过工作超出了它的负荷，就像人一样，不眠不休工作几天几夜，就会出现极大的失误。”
杨依诺敏锐地抓到重点：“但仪器还是会发挥作用的是不是？还是有可能在我遇到危险时，把我从游戏中拉到现实世界？”
蒋先生说道：“是。但这种概率和你自己找到离开游戏的办法一样渺小。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赌一赌，我建议你进入游戏前最好写一封遗书。”
杨依诺的手微微颤抖着，心里纠结极了。
在喷泉之上三米处，是别墅的三楼阳台，那里的卧室灯关着，以至于没人知道，阳台上还有人。
夏子明和他的父亲夏昌盛借着花园里的灯和天上的月光走到阳台，似乎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
“爸。”夏子明喊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夏昌盛幽幽地叹一口气，问道：“子明，今天的盛况你看到吗？现今，又几个企业能和巨象实业相比？”
夏子明对此不是很感兴趣，敷衍地说：“巨象实业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这是公认的。”
“是啊，是公认的。”夏昌盛点点头，却不如何开心，“可你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文化产业兴起得有多快，在我身后紧追不舍的企业大都是最近资历不算老的互联网领域，依靠着目前的趋势，互联网行业的几个巨头，超过巨象实业是迟早的事情。”
“超过就超过吧，反正巨象实业赚了这么多年，足够夏家生活好几代了。”
夏昌盛怒其不争地摇摇头：“唉，你就是太没上进心。也怪我，从小宠你依你，你没受半点苦，当然也就不知道财富的珍贵。更何况，巨象实业走到了今天这个程度，是没办法安然退场的，要么激流勇进，要么被人瓜分一空。子明，你想要哪一个结局？”
夏子明翻了个白眼：“反正我自己养得活我自己。”
夏昌盛哈哈笑起来，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以为你老子倒了，你在娱乐圈还能混得下去？这些个圈子都凉薄得很，今天推崇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背后站在巨象实业，否则以你这臭脾气，迟早把人都得罪光。”
夏子明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夏昌盛又道：“时代的发展趋势我早看得清楚，我之所以不反对你进娱乐圈，也是为了巨象实业进入文化产业领域做铺垫。”
夏子明这才有了点好奇：“你要拍电影吗？”
夏昌盛一笑：“这些年，巨象实业的也投资了不少电影，的确能赚钱，但赚的钱对巨象实业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既然要做，自然做大事情，这种小打小闹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夏子明更奇怪了：“那你想干什么？”
夏昌盛一字一顿道：“游戏。”
夏子明说道：“游戏近些年是挺火的，尤其是一些十分普及的手游，但游戏市场的大头基本上已经被抢占完了，巨象实业现在做游戏能有什么前途？”
夏昌盛微微一笑，好似什么都胜券在握：“我要做的游戏当然不是普通游戏，可以说，是开创性的，革命性的，一旦做起来，全球经济格局都要为之改变。”
夏子明不太相信地看着父亲，还心想，父亲估计是压力太大了，毕竟巨象实业规模这么大，父亲手里握着的可是几十万员工的饭碗啊。
夏昌盛见儿子这副神情，明白了几分，又神秘笑道：“日前，我得知消息，福德国际机构的蒋先生研究出了一款治疗抑郁症的仪器，叫做‘念’。”
“治疗抑郁症？”夏子明奇道，立即想起了杨依诺。他知道杨依诺很大程度是因为抑郁症而心里过不去某个关卡，才要和他分手的。如果杨依诺的抑郁症被治好了，是不是就能和他重新在一起了？这么一想，夏子明竟然有些激动。
夏昌盛道：“是的，这仪器用来治疗抑郁症太过可惜。据测试人员的可靠消息说，这款仪器可以连接病人的脑电波，与之产生共振，让病人的思维进入到智能游戏程序中。同时采用全息VR技术，此时病人的体验将无比真实。进入游戏中，竟然和现实世界毫无分别，看到的、闻到的、吃到的甚至感受到的都无限接近于现实！你想想，这不就是很多科幻电影和科幻小说中描述的场景吗？”
夏子明乍一听到，也十分惊奇：“爸，真的有这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