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欣驱车赶往城郊处的蒋先生家。
路上,徐嘉欣和杨依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一打电话给我说想看心理医生,我立马就联系了蒋先生,似乎是因为上次他爽约,对我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吧,这次干脆地答应了,说他今天都有时间,让我们随时可以过去。”
杨依诺这时候无比庆幸上次吃了个闭门羹,否则这次就没有理由登门了。
徐嘉欣的车开得很快,但杨依诺心事重重,觉得车速都慢得让人心急,忍不住催促道:“嘉欣姐,再开快点。”
徐嘉欣失笑:“再快就飞上天啦。”
终于好歹是到了蒋先生的院子,徐嘉欣停好车,再一转眼,杨依诺早就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奔到了大门前。
徐嘉欣不免感觉奇怪:“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她走到门口时,已经有小男孩听到杨依诺的敲门声,小跑着过来了。
还是上回那个清秀可人的小男孩,穿着灰色的书生袍子,这会儿表现得更可爱喜人,盈盈一笑:“你们是来跟蒋先生问诊的吧,蒋先生跟我说过了,你们请进吧。”
杨依诺和徐嘉欣对视一眼,难掩激动。上回过门不得入,不免对这位蒋先生产生了好奇心。
门里是照壁,照壁两边是通向东西方向的两条平整的水泥路,应该是供主人或者客人的车辆行驶、停泊用。
绕过照壁,眼前焕然一亮。
只见一条五彩雨花石铺成的小径在日光下盈盈闪烁,一直通向绘有回纹的朱漆二门,两边栽满了鲜花妍草,还有枝干遒弯的梅树、海棠依次而排。
这个院子很大,好几进。
小男孩带着他们跨进二门,二门内的中庭内居然是一个小巧的湖泊,假山、池荷相点缀,红木廊桥九曲十八回地连通各个屋子。
好精巧的创意!
杨依诺踏上木桥,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桥下是湖水被鲤鱼搅动的声音,这些声音很轻微但又相互呼应,好似古筝弹出来的曲子,好听极了。
杨依诺心想,这蒋先生真是会享受的人,住在这种美妙的地方,难怪不喜欢别人来打扰。
“先生在书房等二位。”小男孩把杨依诺和徐嘉欣领到书房门外,鞠了一躬,就退开了。
杨依诺莫名地紧张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敲门。
“进来。”如金玉相击的声音朗朗飘出。
杨依诺这才推开门,和许嘉兴一起走进去。
书房陈设古老典雅,黄花梨木书桌后,坐着一个半长发的男人,穿着老式长袍。听得推门的声音,那人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瞧了来人一眼。
杨依诺和徐嘉欣一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眼前的男人,精致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眉如远黛,凤眼斜挑,鼻若悬胆,唇红肤白,过肩的顺滑长发在白皙锁骨上慵懒地躺着,更显发色温润、肩胛秀整,这般细腻精致的美,偏偏瞧人的时候眼神里如若无物,凭空多了些冰雪的冷冽。
杨依诺常常看人形容男人帅气,都大多爱用刀削斧劈般的轮廓和线条,她自己也用过几次,想象中那应该是一个线条硬朗英俊的男人,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荷尔蒙。
看了这个男人,杨依诺想到,他哪里是刀削斧劈,应当是最厉害的玉雕师傅,拿着最好的刀具,一点一滴,一丝一毫,慢慢地雕琢出来的。不不不,哪有玉雕师傅能雕得出这样美好的容颜,他只能是天地自然的造化之笔。
一般人见了帅哥美女,总喜欢点评几句,说眉眼长得如何如何好,只可惜鼻子嘴巴又如何如何,夸的时候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看了眼前人,哪还有人会去注意五官如何,心神一下子都被对方摄了去,只觉他长得真好看,再无其他想法。
杨依诺和徐嘉欣乍见之下,都有些呆住了。
好在杨依诺心中有急事,很快从第一眼地震惊中挣脱出来,为了让蒋先生能帮自己的忙,当即很有礼貌地问好:“蒋先生是吗?”
被这一打断,徐嘉欣也回过神来,脸一下子红了,暗骂自己一大把年纪,老公孩子都有了,居然还会对着一个男人犯花痴。
蒋先生微微点了点,恰如轻风拂柳。
杨依诺喜出望外,走到书桌前,站在蒋先生对面,心里还想,像蒋先生长得这么出尘的人难怪能做心理医生,在他面前,又有哪个病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而不把自己的内心纷纷倾述呢?就是不知道,病人会不会耽于美色,而放弃治疗。
但很快,杨依诺痛心疾首地收回以上所有赞美。上帝是公平的,给了蒋先生无人能敌的绝美皮囊,又给了他无人能敌的臭脾气,所以看中他美貌的人都会被脾气给赶跑。
“蒋先生,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求……”
“病情。”蒋先生冷冷地打断杨依诺急切的话语。
杨依诺一怔,随即继续说:“请你一定要帮我,我想再回你们机构研发的游戏中去……”
“病症到了哪种程度?”蒋先生兀自问着,似乎杨依诺说的都是些废话空话,都没往他耳里去。
“蒋先生!”杨依诺有些着急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只想回游戏几秒钟。”
“想过自杀吗?”
杨依诺咬唇,她算是看出来了,蒋先生就是故意的。
徐嘉欣看得一头雾水,短短时间内,两人就你来我往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怎么感觉每个问题都对不上号呢?心理治疗原来是这样神奇的吗?
蒋先生转头看徐嘉欣,问道:“你就是和我预约的徐女士?”
徐嘉欣连连点头。
蒋先生道:“病人不配合,我也无计可施,你带她走吧。”
“蒋先生!”徐嘉欣和杨依诺异口同声地叫道,都有些哀求。
徐嘉欣上前一步:“她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病人发病时总有点异常,您就好心帮帮依诺吧。”
蒋先生冷淡地说道:“严格来说,我现在正处于休假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看病。只是略感无聊,每月会从预约名单中随即抽选三人来治疗,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不配合的病人身上。”
徐嘉欣和杨依诺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预约的蒋先生居然被徐嘉欣轻而易举就预约到了,原来靠的全是运气!
徐嘉欣又说:“蒋先生,您看,您从那么多人中抽中了依诺,这就是缘分对吧?”
“我与六十亿人活在同一时间,也都是缘分。”蒋先生略带讽刺地拒绝,修长的手指收了收书,看样子似乎要离开书房。
徐嘉欣为了杨依诺着想,这会儿是豁出面子缠住蒋先生:“蒋先生,您再看,上回我们赶到这里,您看到我们还是开车过去了,连招呼都没打,容我冒昧地说一句,也挺失礼的是不是?我们当然不介意,哈哈。刚刚是依诺不对,不配合您,我也希望蒋先生能看在上次的面子上,原谅依诺的失礼。就当,就当是抵消了?”
蒋先生面无表情地道:“我眼神不好,没看到,不算失礼。”
徐嘉欣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睁眼说瞎话啊,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不到,骗谁啊!
杨依诺急了,这短短时间内算是看透了这位蒋先生的古怪脾气,不能按照正常逻辑和他沟通,他无赖,那她也无赖好了。
杨依诺当即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力不好,没听清,也不算失礼。”
蒋先生斜睨牙尖嘴利的杨依诺一眼,讽刺道:“这会儿,听得倒清楚。”
杨依诺理直气壮:“间接性耳聋耳鸣。”
“那你应该去医院,而不是我这里。”
杨依诺反击:“我心理也有病,你们研究出来的那个什么‘念’,我用了之后感觉抑郁症更加严重了,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你们有责任,必须进行售后服务!”
蒋先生淡薄的目光毫无感情地划过杨依诺的脸,生硬地说:“这不归我管,请联系福德国际机构的客服和售后人员。你要投诉或举报,只要按正当程序走,都随意。”
又是什么鬼正当程序!杨依诺咬牙切齿,这个人就一点也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吗,怎么可以冷漠到这种地步,甚至连她哀求的话都不听完。
可杨依诺有求于人,面对蒋先生的冷漠,她除了忍受也别无他法。
想到这茬,杨依诺禁不住黯然神伤,轻声地问:“蒋先生,你见过那么多的病人,是不是每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总是难以被外界理解?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总是对一些美好的东西视而不见,但对另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耿耿于怀,又偏执又愚蠢,可是真的认定了什么,非得飞蛾扑火地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杨依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神色满是哀切,目光虚无缥缈,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一直没在这个鲜活的世界找到扎实的立足之地。
她看向蒋先生,却又不像是在看他,而是要从他墨玉般的冰冷瞳孔,看清自己的模样,“即使我知道那些都是虚拟游戏,都是虚拟人物,可我心有遗憾,不能不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