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萧昭仪后,苏月总算是明白了,那次广元宫皇后受罚,给李公公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她派去的。如若没有她这次相助,穆凉彬怕是会更晚知道消息,到那时赶来她早已皮开肉绽……
那还真是对亏了她啊!
说是还了她的一个人情,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萧昭仪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再看她如今不再那么尖牙利嘴,性情也收敛许多,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太过计较以前的事。
她对贤妃的了解更甚于其他妃嫔,故此她的“背叛”早晚会被贤妃知道,造成无法想象的伤害!苏月现在能做的就是拉拢人心,积聚后宫团队力量,这样才足以压制住赵沁茹!
苏月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心情微有些郁闷,便领着锦翠出去散心。
穆凉彬这些天忙于政事,每次见到他时,他都是一脸剑眉紧锁的样子,也不知在烦忧些什么。问他却又说没事,只是批奏折批得有些累……他不想说,苏月也不再多问。
走至一处水榭长廊上,远远地便看见一抹淡蓝色身影踱步而来。肩头还背着一只便携的木箱子。
走近一看,不是秦怀陌,又是谁?
他身着淡蓝广袖右襟袍衫,走起路来再身侧晃晃悠悠的,好不潇洒。头上戴着一顶乌沙小帽,专属御医的那种款式,就连官服在他身上都能穿出这番味道,实在让人感叹!
苏月倒是头一次见他穿官制朝服,这般打扮又加上急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知是赶去何处,苏月不禁心怀疑惑。
“秦御医,这是去哪?”苏月缓缓移步上前,见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不禁出声问道。
秦怀陌在她两尺开外,止步,拱身行礼道:“哦……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臣……臣这是……”说到后来,额角竟泌出一滴汗珠,顺着他好看的侧脸流下。
他支支吾吾的神情,以及不知是紧张还是跑急了的缘故,苏月大致能猜到些许原因了。压下心中不安,继续问道:“到底怎么了?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这……娘娘,皇上本不让人说的。”这个回答无意肯定了苏月的猜想。她直直盯着秦怀陌,原本散心赏景的惬意感全然没有,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和好奇。
秦怀陌抬眸望见苏月神情,见她抿着唇,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接着便又感叹一句,只好实话实说:“哎……罢了罢了……是他头风又犯了!”
“头风?严重吗?本宫怎么不知他有这病?”苏月连问三个问题,话中的急切和担忧显而易见。
她心中也早已明白,想来这条长廊可通金隅殿和太医院……看来秦御医是刚从金隅殿出诊回来。
秦怀陌敛下双眸,长长的眼睫覆在上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性。随后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只有苏月和她宫中的锦翠在场,这才悠悠诉来——
“皇上这病,乃是积劳成疾,再加上伤痛郁结所致。前些年,皇上刚登基之时,万事需要他亲力亲为,变法维新,守旧派老臣们的一贯反对,实在让他苦恼了许久。皇上对外从未宣称患有此病,一来是不想让歹人有机可乘,二来便是不想让他所在意的人担忧。自从娘娘入宫以来也不怎么患了,不知今日是突然怎么了……竟又头痛欲裂,忍无可忍之下这才喊了微臣过去!”
秦怀陌温润却又略含焦急的话音,清晰地回荡在苏月的耳畔。
怎么会这样?他……这么久这么不懂得爱护自己的身子?
“此次微臣坦言相告,若被皇上知道,定然会给微臣一顿小罚的。不过……为了皇上的身体,微臣的那点小罚又有何惧!”秦怀陌见到皇后泫然欲泣的水眸,低下头继续道。
只因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对皇上的关心是千真万确的!若是也让皇上知道,他定然会喜上眉梢。
“皇上现在可是在寝宫?”苏月急不可耐地问道,心里如火烧般焦躁。
秦怀陌答:“刚才微臣出来时,嘱咐他歇下休息会儿,现下或许还在休息。”他用了“或许”二字,便是说明连他都摸不太清穆凉彬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的医嘱,穆凉彬不会太无视。
话不多说,苏月往身后一喊:“锦翠,走!我们去金隅殿一趟!”
话未完全说完,脚下便跑了起来。
“诶——主子!等等奴婢!”锦翠立刻领命,也追了上去。
于是,一主一仆快速与他擦肩而过。
领先许多步的那抹铅丹色身影,在秦怀陌的视线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唇畔噙着一抹温柔满意的微笑。
还未等赵公公进去禀报,她便等不及了,兀自冲了进去。
可苏月看到那个常伴身侧的男人时,眼前竟有一阵恍惚。
穆凉彬的脑袋上戴着一抹防风额带,墨发束冠,一半披散在身后。身上早已换下一身明黄朝服,穿着玄色便装。
眉宇微蹙着,仔细审阅着手中湖蓝色的本子。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照射下晶莹剔透,与这个男人的气质浑然天成。
听闻声响后,他才迟迟抬起头来。见到苏月进来时,手中握着的朱笔不由滞住,那双星眸带着既惊又喜的光望着她。
“那般高大威武的男人,怎也会被病痛折磨得如此不堪一击!”苏月下意识地浮起这个念头。
在她闯进来后,看到穆凉彬略显憔悴的容颜时,她的心就仿佛被人狠狠敲打过后碾压在地,闷痛不堪。若非她身体一向康健,她都要怀疑自己也得了与吕昭仪相似的病症了。
苏月缓缓踱步向前,望着穆凉彬迟迟说不出话来。
秦怀陌的预感果然挺准的,是“或许”……而并非“肯定”。
他都这副模样了,怎还舍不下这些奏折政事的!就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吗?这样逞能,是不要命了吗?
这一刻,苏月真想大吼出声,让他知道自己错误至极的做法!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以及……她的在乎。
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臣妾参见皇上,擅闯陛下寝宫还望赎罪!皇上如此辛苦,这些天不分昼夜地批改奏折,导致头风发作,实在不该再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臣妾恳请皇上速速回榻上歇息。养足精神了,再改不迟!”
“朕无碍……”穆凉彬摆摆手,那抹额带让他看起来有一丝清雅病公子的感觉。
未等他说完,苏月不满地黛眉紧蹙,立即接道:“你这像是无碍的样子吗?快去歇着吧,朝政大事固然重要,但皇上龙体要紧!若是臣妾……和各宫娘娘皆会心疼的!快去歇着吧!”
苏月见硬的不行,只好用软的。
穆凉彬这才悠悠放下朱笔,起身唤她上前。手轻轻搭在她的纤纤玉指上,沉声道:“只要你心疼,便好。”
苏月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流下泪来,连忙偏头屏住泪水,将他扶下御案前的几级台阶。
当朝皇后娘娘一出马,果然颇为奏效!
侍立在旁的赵公公也不由得深吁了一口气,朝苏月投以赞许的目光。他本欲想派人去给皇后喊话,谁料皇上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让他去……
为的便是不让皇后为他担心。
不过如今,还好……娘娘还是来了!
当然,引皇后娘娘过来的那位胆识过人,他和皇上皆讳莫如深,不再多言。兀自笑笑,看着娘娘扶着皇上去歇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卸下。
秦御医!他这个老奴还真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自己便将御案上散落一摊的弹劾唐大人和请圣纳妃的奏折收拾了起来,以防皇后娘娘看到,平白惹了伤心和忧愁。
……
苏月抚摸着眼前轮廓分明的脸庞,先前没仔细瞧,现下竟觉得他这些天消瘦许多。
头风,俗称头痛。痛起来时,脑壳里如放了一串咋呼的鞭炮,火星迸溅到四壁,让脑子炸得裂开一般。实在难以忍受!
殊不知这些年,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苏月也在心里为他捏一把汗。
说是治理国事,积劳成疾所致,还有时常伤痛郁结在心所致。光听秦怀陌那样说说,她便觉得痛不欲生了!更何况是他亲身经历的呢?
穆凉彬躺下后,苏月一直牵着他的手,伴在左右。他也便放下忧愁烦恼,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多少次辗转反侧,没有这样的好眠了!
苏月朝蹑手蹑脚过来的赵公公,竖起食指作噤声状,他显然是要叫她过去说话的。苏月明白,颔首示意,随即轻轻抽出被穆凉彬握紧的右手,随赵公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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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后,苏月仍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里面的情况。索性穆凉彬睡得沉,并未因为她的离去而惊醒。
“赵公公,可是有话同本宫说?本宫……也正有话问你。”彼时,苏月正色地开口道。
赵友德略一躬身,朝她恭顺地道:“回娘娘,皇上近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实则是为了朝堂上的一些事。对此,奴才不敢妄言,也无法告之娘娘,不过娘娘是皇上的一剂良药!还请娘娘时常来看看皇上,多多叮嘱着他注意龙体才是!”
苏月缓缓垂眸,良久才点了一下头。
赵公公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提前截断“穆凉彬为何事烦忧”的话茬,但她隐隐觉得此事似是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