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后寿宴之上,臣妾无意间看到皇后身后的宫女离开,后又在贤妃走时才迟迟回来……臣妾不才,想着此事定与娘娘有关,适才有此猜想,不知可是如此?”
苏月闻言,实在震惊不已,吕无双并非愚笨之人,她的聪明是用虚弱的状态隐藏起来的。或许她要比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还要聪明!
没有得到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吕无双接着道:“娘娘不必紧张,从今日臣妾来的是中宫,而非晴崇宫,就足以看出臣妾的心思了吧。”
苏月想着,中宫的宫女办事,定是经过她这个主子同意的。故此吕无双才会如此笃定地来找她,而吕无双率先做的并不是借此威胁她或者直接去找贤妃,而是来告知自己她知道真相,难道……吕无双选择站在她这边的?
古往今来,后宫的党派之争就层出不穷,甚至比朝堂上的新旧派更为激烈!
站对了人,便是一生无忧,站错了人,怕是也会受到牵连。所以站位,选择依附谁,对于没有实权的妃嫔十分重要!
苏月舒了口气,彼时看向吕无双,眼眸微眯故作冷然地道:“若真是这样,吕昭仪就不怕本宫杀人灭口吗?”心中倒有些期待这女子会如何应对。
吕无双淡淡一笑,颔首时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格外修长,“臣妾既然来了中宫,与娘娘坦言相待,便不再有害怕。毕竟……在这深宫之中,若没人依附,臣妾这根病秧子迟早会被人铲除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苏月未曾想她是个清楚后宫形势的明白人,在那副弱柳扶风的身体里,竟藏着一颗如此聪慧的心……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若本宫没有理解错,吕昭仪现在是在帮本宫,是选择站在本宫这边喽?”苏月淡笑。
吕无双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丝微笑,红唇轻启:“臣妾自知各人各有命数,却也想提醒娘娘谨慎行事。关于太后寿宴上的事,臣妾十分佩服,小人就该有此一惩。”说话间,苏月能看到她眼底迅速滑过的一丝落寞。
不过……她为何会对牛角粉如此了解?好像接触过这些药材似的。思及此处,苏月不由起了疑惑,“吕昭仪学过医术吗?”
她沉思片刻,方才道:“哦……不瞒娘娘,家母曾是位大夫,臣妾自幼耳濡目染,自己也通晓了些许医理,可曾想……娘亲的医术再高明,也治不好这病,臣妾也便不再勉强了。”
“你这病,本宫会帮着问问秦御医的,你且安心。”
苏月对母后的死抱有愧疚之心,故此她对这个患有同样病症的女子分外在意。
吕无双朝苏月微微一笑,倒是没抱多大希望。
不过留意到她真实的关切语气,不由蹙眉道:“多谢娘娘。不过臣妾有一事想不通,为何娘娘在听闻臣妾的病症后,会如此关心臣妾的身体?”
苏月缓缓起身,踱步上前,将视线投向远方,口中轻叹:“哎……其实,本宫曾有一位故人也得过此病,这才会这般上心。本宫若从未进宫,倒真挺想做一名大夫的呢。”
吕无双也轻移莲步,起身走至苏月身边,掩唇低语:“原是如此……定是娘娘极为爱护之人。那不知皇后娘娘的那位故人,现在如何了?”她问得极是小心,苏月可从她的语气中听到稍许期待,可惜……
“她在生下本宫后便亡故了。”
吕无双乍然一惊,她是未料想到皇后娘娘口中的故人……竟是她的娘亲,“啊!臣妾并非有意提起娘娘的伤心事,还望娘娘恕罪!”
苏月摇摇头,这么多年就连母后的样貌她都记不太清了,提及她时的那份悲伤早已消淡。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吕无双,这个女子倒是她入宫后第二个欣赏之人。做事恰当好处,说话点到即止,若是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怎能生存至今?
可她得的偏偏又是心悸之症,这倒让这个假设变得分外讽刺。
“本宫无碍,不过……你不要灰心,世上事事牵连,药症相对,这病定也能治好的!”苏月反过来安慰吕无双。
吕无双叩指噙笑,这一抹笑意倒给苍白的脸孔增添了一丝气色。
“嗯。臣妾在这里谢过娘娘了。还望娘娘今后做事小心,在这宫中只有权力的压制,才有信任可言……不是吗?倘若那日看到的不是臣妾,依照贤妃的性子,听闻此事定然怒不可遏,伺机报复了。娘娘,若能护臣妾周全,臣妾定当全力扶持娘娘!”她悠悠道。
苏月并不急于给出答复,悠悠问道:“吕昭仪,是如何入宫的?”
“……父母之命,太后之言。臣妾这一生坎坷无数,本以为出生名门,奈何身体抱怨,还要入宫侍主,亦是受苦。”吕无双微怔后,缓缓道,却依然以笑视之。
她与吴聘婷倒是很像,都是后宫可怜人……
而吕无双与吴聘婷不同的一点是,她对穆凉彬并非无情,苏月可从她的神情中读出来。可有过太多失望之后,这份“情”自然也就淡如水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可一旦入宫有时候不得不用小人之计去对付自己的敌人……”苏月说罢,微微一顿。
未待吕无双开口,继续问了她一个极其疑惑的问题:“为何不归顺贤妃那边?她不是看上去更有权力和背景吗?”
“依臣妾看来,贤妃只是徒有虚表罢了。她的风光并不能驾凌于皇后之上,而皇上对她的宠爱也只是出于表面,不得长久。娘娘,若是想考虑,便等明日再给予答复吧……臣妾不宜久留,先行告退了。”说罢,吕无双堪堪一扶。
她倒是有胆量在她面前说贤妃的不是……有脑筋,也有勇气,的确是她想要的人。不过暂时不急,时间是判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苏月暗笑,客气地送她到门口道:“今日听卿一言,犹读十年贤书。吕昭仪,恕不远送。”
“娘娘请留步。”吕无双谦和一笑,眉眼柔和,眼周却泛着淡淡青色,瞧着怪心疼人的。
苏月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深深感叹。
人无完人……这样聪明好看的女子,上天怎忍心让她染上此病呢?
……
吕昭仪走后,锦兰立时进门收拾茶盏。她似乎变得更加勤快了些,能伺候在皇后身边的事她都抢着做,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苏月可没那么多大心思,去观察一个小宫女的行径和神情。她坐在
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人在紧张的前提下,要做一件天衣无缝,丝毫不留下破绽的事情,绝不可能!
由此她不禁联想到了刘才人被杀之事上,竟依稀觉得此事并非贤妃所为。只因她向来做事细致,不会留下那么大的瑕疵,杀了人还要窃走财物……
是否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积聚,随时会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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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去,贤妃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倒让苏月有些不安了。
按照她的人脉,查出牛角粉出自太医院应该不难,何况就算不去查,只怕也会怀疑到她身上,只因……看她不顺眼嘛!
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是……黎明前黑暗?
这些日子一连几天,有不少妃嫔来向她请安,陆陆续续地让她快要应付不过来
这天,又有一人借着请安之名,来找她谈话。
没想到的是这个不速之客,竟是那个能说会道的萧湘,萧昭仪。先前一直看她不顺眼,而后有段时间老实不少。
她为何回来找她?若她没记错,萧昭仪先前可是贤妃的人啊!
这倒是件稀奇事。
苏月心中微忖,难不成是她一“战”成名了?还是在太后寿宴之上,宫妃都看出了她隐藏在温柔背后的魄力?怕她了?亦或是开悟了,觉得不该对皇后不敬呢?
思及此处,苏月不免笑出声来:“哈哈哈……”
“娘娘笑什么?”一旁坐着的萧昭仪忽然问道。
苏月平缓了下心情,抬眸望去,见到萧昭仪仍然直直地望着自个儿,不免噎了一下。
喝了口茶,方才继续道:“哦……没什么,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罢了。不知萧昭仪今日来找本宫……所谓何事啊?”
“臣妾是想来给皇后娘娘……”
苏月柔声打断道:“请安,就不必再说了。本宫喜欢坦率直言的人,有话便说吧。”
萧昭仪原本是个牙尖嘴利,却颇有小聪明的人。今日这么近的相处之下,却见她身上原本刺人不眨眼的锋芒,倒是锐减了不少。
难道是广元宫那次,被太后训斥得差点受罚之后,变温顺了?
苏月望着她的娇俏小脸,心想。
“皇后娘娘,臣妾心直口快,先前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多加担待!臣妾这个人吧,有点小聪明,适才会觉得贤妃入宫多时,前有赵相国撑腰,后有太后为她说话,必然屈居皇后之上,谁想……娘娘身份高贵,再者受皇上独宠,帝后同心,其情感动天地……”
耳畔听着她这话,苏月不由暗忖:“她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噗……现在这一个个的都来‘投军’,我这算不算是韬光养晦,偷偷积攒人脉啊?”
不过,一定的人脉对她在宫中立足,也是颇有益处的!
萧昭仪语不停歇,继续道:“先前广元宫一事,也让臣妾彻底看清了贤妃的本质。她在一旁冷眼旁观,若不是您及时搭救,臣妾早已皮开肉绽了!哼……别看她在人前温良贤淑,私下却是冷傲的很,在她面前继续点头哈腰下去,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这是把贤妃的老底也给揭开了啊!苏月砸舌。这些天真是怎样的“投军”都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