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两支长箭脱离弓弦，“嗖”的一声一同射向不远处的靶架。
风驰电掣间，众人的心随着眼前一花，皆悬了起来。
“噔噔”，又是两声箭入木块发出的震颤声，箭羽仍然轻微摆动着，众人循声看去。
比试已成定局。
“双方均中靶心，平局——”执行太监高声唱喏道，显然也是松了口气的。
彼时穆凉彬鼓掌称好，众臣也都纷纷鼓了起来，霎时间全场沸腾了。
苏月走近靶架，看到两支不偏不倚均中红心的箭头，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双方实力相当，姜达缇的实力被她低估了，喜的是自己第一次指挥，竟能指挥准确，平局……还算勉强通过。
“好！好啊！皇后娘娘和霍将军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为我青玄争光啊！”不知谁率先在众臣间赞道，引数人附声连连。
西姜一方能射中靶心，并不稀奇。霍将军的箭法，他们也并不怀疑，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皇后娘娘竟能指挥准确，倒是令众臣颇为惊讶！
苏月瞧见也走近靶架的霍思凡，扯唇笑道：“哈哈哈……霍将军，我们中了！”
霍思凡眼睫一动，见眼前满脸雀跃的女子与平日端庄温雅的皇后娘娘截然不同，但却就是一人，心中不由一阵恍惚。
她身上似有当年那人的影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过往，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渐渐被感染上笑意。
“有劳霍将军了，霍将军的箭法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啊！”苏月见一向冷漠寡言的霍思凡竟也冲她微微一笑，亦是有些惊奇，但随即朝他赞道。
虽然两方均射中靶心，但她刚才清楚地看出左侧箭头比右侧更为深入靶架，可见霍思凡拉弦的力度比姜达缇更大些。这点差异可是很大的！
倘若是在战场上，霍思凡射出的箭可深入命脉，一箭取人性命，而姜达缇的箭最多百发百中，伤及筋骨，或许还能人侥幸逃脱。
“娘娘言重了，若没有娘娘您的准确指挥，末将又怎能射中呢？”霍思凡还是一贯的谦让。
苏月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客套样，不禁失笑道：“好了，咱们也别互相吹捧推辞了，大家……都有功劳！”说完，骄傲地一扬下巴。
一旁的唐洛瑕也满意地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恍如苏月初次见到他时，笑容似旭日阳光，璀璨耀眼。
台上的穆凉彬望见苏月许久未见的舒心笑靥，心中欣慰无比。
但欣慰过后又生出微微的失落感，毕竟此时这笑……不是对着他的……
霍思凡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帮手，他从不会怀疑这位兄弟会对自己的女人有所不敬，只因他了解他的过去，知道他难以忘怀的那段往事……故此对其分外信任。
而周边的赵世安一党，有些起哄的意思，称赞声中还添了些别的意思，让他不住皱眉。
“霍将军与皇后娘娘配合得可真是默契啊，真像多年的至交好友！”
“可不是吗？真是为我青玄添了一份荣光啊！”
他本没有过多在意，原本让苏月去参与比试，也只是想让她尝试些新鲜玩意儿，开心一些。
毕竟在她养伤期间，镇日与床榻缠绵，都没有出过房门。她的烦闷和无趣，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可如今自己的女人对着别的男人笑，还笑得如此畅快，虽然心里明白这本没有什么逾越之处，却还是默默吃上了兄弟的醋。
再看苏月这边，正喜笑颜开地与霍思凡谈论着射箭的精妙所在，却乍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呵，这便高兴成这样了。这第一局可是平局，不分输赢，娘娘可别掉以轻心了。”
好好的气氛被这样欠扁的声音打断，苏月不悦地转过头去。
果然看见姜达缇双手抱胸，正依靠在靶架旁。
苏月一甩衣袖，踱步而回，走之前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着走回原位，坐到穆凉彬身边。
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望着那抹身影走远，低笑一声，摸着下巴兀自低喃：“原来……皇后娘娘的脾气也这么烈啊……”
彼时，呼赫尔加起身，一如既往地朝穆凉彬淡笑道：“皇上，西姜与青玄派出的都是箭术了得的人物，这种比法需二人间的默契配合，但也要靠拉弦者平日积累的功力。可见在箭术上，两国人才实力相当啊！”
他们离得远，并未看到两支箭头深入靶架的程度，故此觉得二人实力相当。苏月刚想说明，未料却被那姜达缇截了胡。
抬眼望去，他竟十分钦佩地将右手贴于左肩，悠悠道：“其实不然。在下射箭，以精准为主，只刺于表面，而霍将军的箭法，准而有力，深入箭靶，的确更胜一筹！在下佩服，佩服！”
闻言，苏月一阵恍神，心中暗叹：“原来他也早就发现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
霍思凡听闻姜达缇的话，也谦和地拱手道：“大人谬赞了。能有你如此精准箭法的人，霍某驰骋沙场多年，也未曾见过多少。”英雄相惜，想必就是这个理，只是这次他话语中带上了些许豪气。
毕竟他的脱弦速度要比姜达缇更快些，而且那箭深入靶子的程度也更深，外行看把式，内行看门道，故此这点至关重要！
不管今日比试结果如何，只怕在二人心中早已分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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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比试再次由西姜出题，苏月的兴趣被完全勾了出去，兴致勃勃地听着那位西姜猛士阐述规则——
“第二轮比试，比气力！这一轮的规则很简单，只需掰腕子赢过在下即可！在下名为卡萨，是名火头军，但力量可不比前锋兵小，可有人上前一试？”
说完，还不忘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健硕的肌肉和臂膀，等待对方应战之人出场。
群臣再次起了非议。唐洛瑕也微微露出不满神色。
前一轮用去两人，现在还剩下一个唐洛瑕，他若比试文尚有胜算，怎能和这个大力士比掰手腕呢，岂非自不量力？
耍赖！简直就是耍赖！
苏月也觉得不公平，直接找他们的领头道：“呼赫尔加大人，可否听本宫一言？”
那络腮胡在微怔后忙抬起头来，如同青玄风度翩翩的公子般开口道：“娘娘请讲。”
苏月不知自己是不是又看走眼了，竟看到他局促地撇开目光，没有与她对视。
也不多想，解决当务之急要紧！
“上一轮比试你们未曾讲明需要两人合作，故造成这轮就只剩一人耳，这样的话下一轮还需重新抽派人选。不如这轮我方先重新派出一人，与那卡萨将军比试，下一轮你方再重新派出一人，与我们的唐学士比试，如何啊？”
苏月自认谈吐得体，呼赫尔加看上去也不笨，觉得他应该听得明白。
下一刻，呼赫尔加便点头答应：“可以。”
本以为他会琢磨好一会，苏月倒是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快，毕竟此次换人对他们而言是不利的。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这个呼赫尔加比那姜达缇君子多了！
“大人……”西姜使节团有人起了异议，这可是他们昨夜想了许久的计策呢！
呼赫尔加轻轻摆手，打断他们的话：“就这么办吧。否则就算我们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于是，青玄一方又派出了实力相当的一名硬汉，是此次边关战役，跟随着霍思凡一路征战的副将——陶亮。
他亦是人高马大，长着一身强健的肌肉，看上去臂力惊人，可与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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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身边的穆凉彬自她回座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令苏月不甚费解。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苏月靠过去，出声问道。
难道是他们没有赢，打了平局，生气了？苏月心中微忖。
穆凉彬乍听她的声音响起，幽幽回神，瞧了她半晌才道：“朕无碍。玥儿，你……对朕笑笑。”
“啊？”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苏月不禁讶异道。
“朕见你在下面比试完后，笑得灿烂，怎到了朕的面前就不这样笑了？”
他低低抱怨，眉宇微蹙，分外明显地写着不满。苏月有一瞬间的怔色，忽而心思一通，明白过来。
原来……是在吃醋啊！真是……谁的醋都吃。
苏月这才挪挪身子，挨得更近了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臣妾与霍将军是因为比试才……你莫要多想了！别又乱吃醋，堵了自己的心。”说完，朝他尽量扯出一抹大笑。
像孩子这般哄着，穆凉彬方才眉目舒展，在桌案下握紧她的手，低喃一声：“以后别对其他男人笑得如此好看。”
苏月正低头看自己的手，却被他这话逗笑了眉眼，低低“嗯”了一声，心里暖洋洋的甜。
他这么在乎她，她又怎轻易辜负于他？
……
这会儿，陶亮与那卡萨坐在两把凳子上，将手肘立在与腰齐平的桌案上，两只右手相互握紧。
卡萨的眼神正挑衅地盯住对方，含满了得意之色，让陶亮微微一怔。
众人屏息以待。
“开始——”的声音划破长空，第二轮“气力之比”正式开始。
人若是真到了最紧张最迫在眉睫的时候，什么样的潜力都会爆发出来的，陶亮的额角和手背青筋炸起，右手在僵持间轻微颤抖，显然吃力不少。
再观卡萨，虽然表情咬牙切齿，但看上去比对方轻松许多。碗口粗的胳膊似一用力，就能把人的手掰断。
苏月望着那二人僵持了好一会，不分上下，不禁为陶亮捏了把汗。
彼时，已经过去了半柱香时间，双方依旧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那卡萨的持久力很强，似在故意拖延时间，耗光陶亮的全部力气。
苏月和众位大臣一样，望眼欲穿，紧张地难以言喻。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陶亮的额上滑落，他的胳膊已逐渐失了气力。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他这般累，敌方也必定耗费了相同的力气，一样的累。
他暗自盘算，想用尽最后一股蛮力，争取将对方掰断。却没料到抬眸间竟见那卡萨朝他笑了一笑，接着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他恍然怔住……手臂僵在那里……
嘴角微抽，不由滴下一滴冷汗。
难道说……这么久他都没有用全力？陶亮心中一慌。
一瞬间，右手猛然一痛，待他反应过来……那股强大的力道早已轻轻松松将他扳倒在桌面上，手腕完全变得绵软无力。
输了一轮……
虽然双方看起来旗鼓相当，但实则那个卡萨远比他们想得强的多！他恐怕是一直隐忍着自己的力气，等到最后一刻才爆发出来，恐怕一开始的对决就注定了他们输……
这样的“战术”实在是太可怕，太霸道了！
“西姜胜——”唱喏的太监不太情愿地报出结果，众臣瞬时眉头紧锁。
卡萨站起身来，转转手腕，朝一旁仍旧呆愣的陶亮粗声道：“不错！这位大人你的力气也很大，是条硬汉！不过……永远不要低估了你的对手，就像刚才那样。”
他微微回神，这才抱拳回礼：“在下输得心服口服。”随后起身走到霍思凡面前，低着头懊丧道：“将军，属下无能！”
霍思凡倒不生气，只是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没事，你已经尽力了。这个卡萨不是轻易能够应付的人，想必他的长处便是这无穷的力气。”
话音刚落，穆凉彬也站起身，朝陶亮摆手道：“陶副将，不必过于自责。退下吧。”
陶亮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全身而退。
“还有一局……也该轮到我们出题了。”穆凉彬望着底下径自欢庆的西姜使节团，沉声道。
“既然“武”已较量过了，第二轮比试，便以“文”为主。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抬上两方长案，一面铜鼓，以及两套笔墨纸砚。苏月瞧着这阵仗，想来定是他早就嘱咐好的。
既然方才西姜人出了对他们有意的题目，她也就不甘示弱了。
苏月思及此处，与穆凉彬并肩而立，端起皇后的架子道：“下一轮倘若我们赢了，按三局来算，一比一，也算是平局。要不……加赛一场！倘若下轮我们赢了，便以铜钱置换正反一绝输赢，若你们赢了，我们断然无话可说。”
苏月笑笑，又补一句：“青玄向来以文会友，不知诸位贵客可否一会啊？”
她的话叫姜达缇挑起一边的浓眉，对当朝皇后和她口中的玩法提起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