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也并没有觉得扶生天资愚钝:“你不懂是正常的,是我疏忽了,忘了同你讲前因,却要你说出后果。”
扶生被洛无忧的自称吓到了,受宠若惊的拜了一拜:“是扶生让主子失望了,扶生该主动询问主子,再去查探。”
等主子询问,这是非常被动,作为主子的奴婢,听话被动是首要条件。可是作为主子的左右手,主动备好一切,提前布防才是该做的。
洛无忧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很好的想法,她也就不打断了:“曾在京城郊外,本宫与他定下盟约。本宫还他一个完好无损的明月郡主,他就永不和我云国开战。他虽然从本宫这里要走了那把已生反骨的刀,但是本宫也在那位身上,下了一部暗棋。”
即便不在场,扶生也是知道薛子樱被救走的过程的:“主子是指薛将军?”
“这把刀他会不会用得顺手,取决于她魏国是否要插一脚,是云国是不是一定能赢。”魏国的大将军啊,能做的事儿可多了。
马车离开魏国都城的时候,天空就暗沉沉的,风很大,也很凉。
而现在,马车里的人说这话的功夫,滴滴答答的黄豆大的雨就滴落在马车上,都在马车顶上。银白闪电划破夜空,似乎是要撕裂者遮天蔽日的夜幕,轰隆隆的闷雷如同敲在人心上,叫人憋得慌。
“护驾!快来人护驾,保护公主!”有人含着惊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雨夜中某种微妙的平衡。
扶生瞬间扑到洛无忧身边,双手环住洛无忧,企图以小小单薄的身子保护洛无忧。洛无忧苍白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正刚要说话,一支利箭就刺穿了马车的木质车窗。
尖锐的箭头在雨夜里,闪烁着冰冷的锋芒,让人望而生畏。一股寒气自脚下直冲脑门儿,扶生吓得哆嗦了下,但是环住他的双臂越发的用力。
似乎这样,就可以让洛无忧不受伤害。
当真是天真,往后可不能再如此天真了。
洛无忧坐在马车里,马车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罢工。她望着那一支利箭出神,久久伸出手,柔软的指腹点在锋利的箭尖。
大约这箭是真的很锋利,她都还没用力,指尖就出现了一抹殷红。叫抱着她的扶生很是生气,连忙给她拽回来了,末了还不放心的连同她另外一只手也一同握着。
洛无忧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这般不松不紧的握着,稍一挣扎就握不住了,也是怕握紧了弄疼了她。
眸子里虽然是含着温柔,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暖的笑意,却说着要人性命的话语。
洛无忧薄唇微动,不含一丝情感的命令就脱口而出:“一个不留。”
外面没有人应答,但是刀剑相交的声音却越发的急促,外面似乎是一瞬间更加的混乱了。可是马车却渐渐趋于平稳,嘈杂的雨声混合着倒地的哀嚎一起传到了洛无忧耳畔,经不起这女子的半分波澜。
扶生虽然不知道洛无忧是对着谁下命令,却知道现下应是安全了,就慢慢放开了洛无忧。深知自己逾越了扶生,立马就跪倒在洛无忧脚边,也不请罪,就那么跪着。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狭窄,你这么一趴,本宫可就无处安枕了。”
含着笑意的清冷嗓音传进扶生耳中,如同春日里第一束阳光照进她的心底,微凉却透着暖意。叫人心生喜悦,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扶生慢慢爬起来,开始收拾起马车内的物什。刚刚为了甩开那些刺客,马车疾驰之下,车内的摆放的物什全都东倒西歪,滚作一团。
如今要收拾起来,虽有些麻烦,但是到底马车内垫了许多柔软的垫子,才叫那些易碎的物什也保存完好。
“公主,雨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这么晚了赶路实在是不安全。”外面响起的是许若钧清润的嗓音,把这因为雨夜而笼罩在心头的烦躁冲淡了一些,“微臣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庄,公主可要休整?”
洛无忧没答应他修整与否,反而是把他的自称在舌尖溜了一圈儿:“微臣?”
许若钧心中一紧,知道是自己失言了。
看样子,公子应该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公主,他这一说。虽然也能找理由圆过去,可照公主的聪慧,必然也能猜到几分。
若是问起,他要怎么回答呢?许若钧有些犯难了。
“你们都知道了他的打算?”语速不急不慢,声音却透着雨夜的寒凉,叫人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儿。
许若钧心中更是叫苦,公主这言下之意,岂非是说公主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或者是现在才知晓此事的?
要如何说,才会令公子少受些责难,而自己幸免于难呢?
许若钧有些头疼。
洛无忧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回答,心知这是等不到了,也就不纠结了:“那就去休整一下吧,也好检查一下伤亡情况。”
洛无忧听到许若钧松了口气,然后就是他劫后余生的声音:“是,在下这就去办。”
他们来时并没有在山庄借宿过,山庄的主人是一对夫妻,都不过二十左右,年轻得很。奇怪的是,山庄中一应奴仆,尽皆是三十以下十岁以上的年轻人。抬眼望去,竟无一人苍老,总走之间自有一股风采。
人们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大约就是这个理儿。
小小一个山庄,竟也这般卧虎藏龙,当真是有趣得紧。若非时间紧迫,当真是要留下来好好探查一番。
庄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但却并不想让她多问,只道天色已晚让他们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他就会送他们出去。
竟然是毫不留情的赶人,到底是没有把他们就这么赶出去,洛无忧等人也就没有多做纠缠。
说来也奇怪,进来这山庄以后,这雨就下的小了一些。不大一会儿,竟然直接就停了。他们会来借宿,也不过是因为看这雨势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担心路上再出意外。
如今不过是来借宿,方一安顿好,这雨就停了,着实怪哉。
洛无忧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本来就是要连夜赶路的。白日里她就睡了许久,现下虽已安顿好了,却也毫无睡意。
阿铭那边是否已经到了战场上了,这才几日,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也不知他回去的路上,是否也经历过今晚这样的事,有没有受伤……
这一静下来,脑子里想的竟然全是那个芳华绝代魅惑天成的男子,想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温柔和深情。
阿铭,她应该带他一起走吗?
好想就这样亲口问他,然后亲口听他说,好。
脑子里的念头纷乱复杂,想着想着就已经步入中庭。抬头望去,两头尖尖的月亮雪白晶莹,把寒凉的月光洒向大地,让人心底生不出一丝暖意。
“姑娘不是明早还要赶路吗,何故夜半至此,不肯入睡?”有男子清越的声音想起,就在前方。
洛无忧抬眼望去,在灯光所不能及的暗处,依稀能辨认出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洛无忧不答反问,音色柔柔,含着浅笑:“庄主不也一样没睡,娇妻入怀,怎忍心让她独守空房?”
那庄主似乎被噎住了,好半响才回话:“内子在哄犬子入睡,我若在旁,犬子定要闹腾一番。”
言下之意是,他待会儿就回去睡了,和她不一样。
洛无忧没有答话,她知道那庄主不是信步闲庭才走至此处。身为主人把客人安排在哪里,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女客人和男客人分开安置也是合乎规矩的。
可是夜半暴雨而前来投宿的客人,定然已经是精疲力尽,只想倒头就睡。他这主人却行至此处,一个女客人的客房处。若非意图不轨,那就是料事如神,再或者就是有事相谈。
她猜,这个人不是第一种,估摸着二三皆是。
所以,他一定会再开口的,她等着就是。
果然,不出三息时间,那庄主再次出言:“姑娘看这夜空,明月当悬,是极好的兆头。”
洛无忧依言再次望向天空,群星暗淡,明月空悬:“连紫微星都黯淡不已,到庄主的嘴里,却变成了极好的兆头,小女子不知这是好在哪儿?”
只见那庄主丝毫没有被反驳了样子:“白天一日,夜空一月,日月方为永恒。群星璀璨固然好看,星光大盛固然吉兆,可终究是暗淡的。”
“庄主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洛无忧身在其中,不知时间流逝的尽如此快,“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天快亮了。”
庄主看了眼天色,正是午夜。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也就是五六个小时:“姑娘,逆天而为不会有好下场的,姑娘不如就此收手。”
“你是伊家的人吧,本是不错,可也该知道我洛家是什么样的家族。”洛无忧一出口,就叫空气扣凝滞了起来,剑拔弩张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庄主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依旧淡定如初,甚至是身上可以被收敛起来的气息都释放了出来。
霎时间,庄主原本略显平凡普通的面容,顿时就变了。叫人如雾里看花,怎么瞧都瞧不真切,身上也围绕这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