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该起了。”有人轻轻在耳畔说话。
洛无忧从床上坐起来扫了眼窗外,估摸着大约是八九点的样子。这一觉睡得很足,也是她自落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她起身坐到妆镜前,镜子里仍旧是那张熟悉的脸。
自嘲一笑,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吵闹,而且声音越来越近,正要拿檀木梳的手一顿。侧目过来,就看到洛无泪破门而入。
对的,就是破门而入。
她面前两个丫鬟拦在门前不让进,还有初晴的阻挠。但是,洛无泪能一路闯进来,想来确实是急切了。
洛无忧起身打量了一番:“瞧瞧妹妹,平日里已经是花儿一般的娇艳。今晨这么一打扮,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不过,进都进来了,也不能再把她赶出去。
洛无泪食指在后面披散下来的秀发中勾出一缕,一双玉手自上而下来回抚着,一副娇羞的模样。
“长姐莫要取笑我了,我来是为了告诉长姐父亲发话了。父亲说既然长姐已经决定不在独居于自己的院子,那么早晚膳食就要和大家一起就在正厅用。”
“既然是父亲的意思,当女儿的遵从便是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顺便还想伸手摸摸洛无泪的头,但是看到那精心梳起的发髻,还是没将手抚上去。
“呵呵呵,没事儿。那长姐你先梳洗,我就先出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洛无泪也知道是自己冒失了,边走边想: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冲进来,也不知道吓到长姐了没有?
一刻钟后。
“父亲,母亲,女儿给你们问安了。”洛无忧屈膝福了一福。
“爹爹,娘亲,女儿给你们问安了。”洛无泪稍稍慢了一步。
夫人听到洛无泪的问安,内心欢喜,连略微憔悴的面容都缓和不少:“快过来坐吧,都是洛府的好女儿。”
“知道了,娘。”洛无泪欢快的跑到洛长青身边坐下。
只是这样一来,洛无忧的位置就有些尴尬了。
原本应该是首位做洛长青,其次为李妍瑾,再次就是洛无忧了,末位才是洛无泪的。长幼尊卑,一顿饭也能看得清楚。
原本心里高兴起来了的李妍瑾就没怎么留意位置,因为十几年来他们就是这么坐的,可是从今日起不一样了。
所以,当洛无泪坐下了李妍瑾才反应过来,暗道不好,正要提醒,洛长青却是先一步出了声。
“泪儿,那是你长姐的位置。你往后,就坐到你母亲身边去吧。”
“啊?哦。”
洛无泪不明就里的换了个位置,等到洛无忧入座,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吃过了早饭,洛长青就去上早朝了,留下一堆女眷在家。
李妍瑾叫住了准备随洛无忧回海棠苑的洛无泪,洛无忧起初不愿意,但是李妍瑾说要让洛无忧好好休息,晚上才能好好的去玩就听话的没有跟去。
无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慢,分分秒秒,都感觉是过好长时间。
有些事情多想无益,洛无忧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就去翻琴谱。那些琴谱长年累月的被翻阅,边角都已经破损泛黄。
这些琴谱基本上她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着实有些无趣。然而比较绝望的是,整个书架,除了琴谱,竟然什么别的书都没有。
不过,这整个书架只有一本书很特别。
那一本书也是琴谱,不过,不一样的是这里面只记录了一首曲子。那首曲子是洛无忧的娘亲,也就是洛长青的发妻所谱的曲子。
之所以觉得特别,除开谱曲的人对她而言很特别外,还有就是。记忆中她娘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叨叨这琴谱,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连这琴谱。
在她长大的岁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努力练琴,努力研究琴谱,却还是不能够将这首曲子完整的弹出来。
若非小时候听过母亲弹奏,她都要怀疑这曲子根本就是蒙她的。
洛无忧拿出她娘留给她的琴,吩咐初晴准备东西。
她要净手焚香,重奏此曲。
初晴想劝,但是她知道小姐不是个听劝的性子,只能忧心忡忡的去准备。
初晴的担忧,她看在眼里,也知道为什么。
这首曲子,她已经三年未动了。这首曲子,于她而言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她记得那午夜梦回手还在搁染血的琴弦上的日子。
如今重奏,心却是先颤了颤。
此曲名为星河,为何而谱母亲却没有告诉她。
初始的一段音调比较平,波动不大。
像是静谧的夜空下,几许星光幽幽点缀。一个个音符化为耀眼的星辰,慢慢越积越多。一直到原本微弱的星芒,盖过了月亮的光芒,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中间一段猛地高昂起来,跌宕沉浮。
然后原本盛世星河中风暴骤起,耀眼的星辰在这风暴里被搅得七零八落。夜空中的黑暗又开始席卷,可是风暴却没有因此停止。越来越多的星辰承受不起,开始破碎,星光暗淡,湮灭。
却也有原本并不起眼的星辰,没有破碎,没有黯淡,开始绽放光芒。
黑暗的攻城掠地得以抑制,风暴也不得不停止绞杀。
二者相互制约,打起了持久战。
但是星光的力量,终究有限,坚守的星辰后继无援。
但是,在这星光的暗淡,黑暗的蔓延,风暴的迭起下。明月绽放了属于它的光芒,重新回到了曾经的万众瞩目。
光芒彻底的绽放之后,那硕大的明月消失了,天空恢复了静谧。黑暗占据了天下,可怜的几点星辰缩在角落,光芒微弱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最后一段比首段更平,却沉重拖沓。
夜空中,破碎的星辰在慢慢复原,暗淡的星辰在重新亮起。黑暗害怕再出现那样的星河盛世,对所有夜空里所有的星辰穷追不舍,但是那些星辰既不逃跑也不反抗。它们只是,在向同一个地方飞去——那是明月消失的地方。
它们赶过去,然后破碎,像是要陪着消失一样决绝。但是,最后越来越多的星辰聚集,却发现彼此在交融。
最后,满天星辰消失,夜空里只剩下任是那黑暗千军万马,主宰天下却奈何不了它的明月。
洛无忧一曲奏罢,仿若大梦初醒,虚脱的趴在了案上,却没有力气再去把手从琴上放下来。
只觉得心脏上莫名沉重,一份承不起的重量压在心上。
她的身体可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哇”的一口鲜血就吐在了案上,脸颊上也被溅了几点。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初晴从那片星河中回过神的时候,洛无忧正好吐血。那可把初晴吓得不轻,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重病。
洛无忧趴在案上恢复了一些力气,那一口血吐出来,心脏就好受多了,没再感受到那份莫名的沉重了。
因为位置的关系,她视线被限制,正好在案上染血的一角。眼前有染血的琴案,记忆里染血的琴弦,交织在一起,洛无忧的头又开始痛了。
她一急,仓促起身将琴案带翻,连带的琴也落到了地上。琴弦受到撞击发出一声巨大却不刺耳的声音,将她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糟糕至极的身体,敌我不明的处境,让洛无忧很疲惫。
眼角余光扫到落在地上的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想。
头痛是在落水之后开始的,琴也是在落水之后不再日日奏响的,难道从前不头痛是因为日日有琴相伴?
“我没事,心间一口淤血吐出来,倒觉得轻松不少。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方才出了一身的汗,好难受。”
她扬起明媚的笑容,双手在身侧前后摇摆活动,一派轻松闲适。说到后来,还不舒服的扭了扭,黛眉也轻轻拧着。
“啊,那初晴这就去准备热水,待会就不难受了,小姐再忍一下。”
小姐难受就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好,小姐弹琴应该是极其耗费心神的,怎么就不知道准备好热水呢。哎呀,自己真是笨死了。
洛无忧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到晚上一家人一道吃了晚膳后,洛无泪就拉着洛无忧一起散步消食。
日落西山,天色将暗,有马车停在了洛府门前。
“两位小姐好。”文墨问安,
等到两位小姐回礼之后,对洛无忧说:“洛小姐,殿下已在船内备好,特命在下来接洛小姐。洛小姐,可准备好了?”
“想必殿下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无忧再准备就多余了。只是……”洛无忧瞥了眼身旁的洛无泪,“无忧的妹妹也很想一道去,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文墨稍一斟酌便回:“殿下也没有邀请其他人,一道去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话乍一听是同意一起去的意思,但是前面一句没有邀请其他人,可就有意思了。
指望洛无泪主动提出不去,那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当站在船头等洛无忧的君晟墨看到两位洛家小姐同时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扫了眼文墨,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文墨却只当没看到,扭头看向他处。
最后,三个人坐在船里喝茶。
船是敞篷船,这种船游湖赏金最为合适,只有一个弊端——一旦下雨就无处藏身。
所幸,今日晴空万里,晚上应该是不会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