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交代完了,就回了洛无忧的床边,手里还端了一小碗粥。
“小姐,晚膳还需要一些时间,先喝点粥暖暖胃吧?”
洛无忧下意识拒绝了初晴的投喂,接过粥:“我自己来。”
洛无忧的拒绝让初晴心里低落,但是想起洛无泪的话,也没有强求,只是在心里暗暗打气,下次,下次一定要做到最好。
待得小半碗粥进肚,洛无忧接过初晴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唇边。
直到初晴把东西收拾好,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洛无忧才开口问:“初晴,那日我落水,是怎么回事?”
从记忆来看,是自那日落水之后,才有的这头痛的毛病。
况且,一个院子十八个下人,还不包括府里打杂的其他下人。她堂堂一个嫡出小姐,即便再没有存在感,身为下人,却也不该连自家主子都不识的得。
可她一个嫡出小姐无缘无故落水,甚至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很明显是施救不及时。
她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就问出来,只是想先看看府里的情况。
很明显,府里有人对她的存在很不满,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动手,却也是足够愚蠢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初晴,初晴不知道。”初晴两只手紧紧握在身前,眼眶红红的一副要哭的样子,又怕小姐嫌弃她没用而死死忍住。
“那当时,你在何处,在做些什么?我记得,我落水的地方可是离院子有些距离。”
这是洛无忧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那会儿刚醒的时候脑子不清楚,想着先弄清楚情况。倘若是身边人动手,一问就是打草惊蛇。
还不如,
“初晴,初晴去领那个月的用度了,等回来的时候……”初晴哽咽了的抽噎,“等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小姐落水的消息。”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洛无忧那琉璃色的眸子里,如玉般剔透玲珑的眼眸平静无波,似乎泛着冷光,望一眼几乎凉到了心底。
初晴赶紧低下头,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越来越紧。
难道,小姐她,是在怀疑她吗?
这个想法瞬间就闪现在初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洛无忧不用看都知道初晴在想些什么,这丫头心思单纯,但却胜在忠心,她怎么会怀疑初晴呢?
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以说比亲生姐妹更像姐妹。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啊?”初晴错愕的出声。
“你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你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趁早赶紧抛开。不然,我可要生气了,你居然这点自信都没有。”
“啊~”初晴吸了吸鼻子,“知道啦,小姐。我就知道,小姐待我最是亲厚。”
“傻丫头,你……”
“叩叩叩。”
洛无忧正要说初晴怎么这么爱哭鼻子,就听见有人叩门。
“小姐,晚膳做好了,是否要现在用?”外面女子的声音清脆,听着声音便让人觉得有无限活力,估摸着是个伶俐的丫头。
“拿进来吧。”初晴走过去打开门。
没自信归没自信,但是身为小姐身边自小照顾小姐的人,初晴了解小姐已经是深入骨髓了。
像这种平常时候,根本不需要洛无忧吩咐或者示意,她就知道该怎么做。
用过晚膳,初晴伺候洛无忧洗漱歇息。
可是,今天晚上是海棠苑最后的安宁了,洛无忧她需要筹备了。
洛无忧仍旧靠坐在床头,琉璃色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初晴,初晴被盯得心里发毛,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小,小姐。你这么看着初晴做什么,可是初晴脸上有什么,还是初晴做错什么了?”心中忐忑,连声音都止不住发出了颤音。
“初晴,以后我们的处境可能不太好。”
“没关系的,初晴不在乎,初晴会永远陪着小姐的。”
那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来只倒映着洛无忧一个人的身影的清澈眼眸里,写满了坚定。和,永不背叛。
“初晴,以后我会交代给你一些事情,你确定你能办好吗?”
“能,只要是小姐吩咐的,初晴就算是死也会完成交代的事。”其音不高而底气十足,可见说话的人心底的真诚与炽热。
“初晴,以后你不能再与别人交心,甚至连话都不能多说,你能做到吗?”
“话都不能说?为什么呀小姐,是初晴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扳着指头数今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有没有哪里犯到小姐的忌讳。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小姐近几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但是感觉到小姐气息的加重,也不管到底怎么了,想说的话脱口而出:“能,小姐,我能做到。”
“初晴,以后……”洛无忧瞧着紧张兮兮的初晴突然笑了,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有些事,除了她,也有别人可以做。
“初晴,你以后做事可要仔细了,小心位置被人抢走了哦,呵呵呵……”
“啊?不会的,初晴保证不会再犯错了,才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她面前的丫头气鼓鼓的,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服气的瞪着别处,好似那里就有觊觎她位置的人。
……
洛长青从洛无忧处出来就径直回了书房,屏退左右。
他的夫人想要跟进书房去,也被拒绝了。书房大门紧闭,隔绝了任何人的视线与,探寻。
不知道他从哪里抱出来一个长型木盒,大约半人高,洛长青扶着盒子,脑子里却都是洛无忧醒过来时的情景。
那样的气势,真真是像极了她,或者说,那样的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能说,真不愧是他的孩子。
大女儿的那一声喝,当时可是连他在内也被震住了一瞬,那一声中隐含的威严和她双眼睁开的时候身上所撑开的气场。
那可不是仅仅一个世家小姐该有的气场,那是常年身在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执掌他人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殿上的那一位。
容家,那个从前显赫无比,对她的死无动于衷的容家,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一枚身体里流淌着他们血液的棋子吗?
不过,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这枚还没有成为废棋的棋子就该好好利用。
洛长青的手轻轻抚上盒子,摩挲盒子上的花纹。
他把盒子抱在怀里,盒子一头靠在肩上。头偏向一侧,将脸贴上了冰冷的盒子,仿佛是和人交颈相拥。
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温柔缱绻。
华灯初上,书房里却没有掌灯,一片漆黑之中,有人轻唤。
“月儿。”
唤的人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有等来他唤的人。
无人作答的呼唤,最终只能消散在了时间的流逝下。
就像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实,不敢违逆的九五之尊,不能摆脱的血色宿命。
一家主母站在书房外,身后跟着一个婢女端着一盅昙花羹。微风习习而过,每一缕都会带走站在这里的人身上的一丝温度。
婢女手中的瓷盅,从隔着一些距离都能感觉到温热,到用手紧贴瓷盅良久才能感受到那一星半点的温度。
“夫人,羹汤都凉了,您不进去吗?”
婢女担忧夫人的身体,却也聪明地知道,夫人心系老爷。这么说才能让夫人回院子,虽然可能不一会儿又回来这里,但也总比一直在这里冻着好。
夫人看着眼前一直没打开过的门扉,那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连一点人气儿都感觉不到,像是没人一样。
可是她知道,里面有人,那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听到身侧婢女来劝,她动了动唇:“凉了吗?这么快,就凉了。”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既然凉了,那就走吧。”
起步,却是直接一个酿跄,差点直接跌在蕴含着森森寒气的青石砖上。若非婢女眼见,扔了托盘扶住了她,只怕的狠狠摔一跤。
“碰”托盘上的瓷盅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可是这么大想响声,书房里仍旧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响声引来几个家仆,夫人借着婢女扶她的力道站直,她又是那个洛府高高在上的执掌一府中馈的贵妇。
“把这儿收拾干净,便都散了吧。”
“是,夫人。”几个家仆毫无异议。
婢女小心的扶着夫人回去,书房前的残渣也被人清理过,人散之后。什么痕迹都寻不到,仿若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他们只是下人,有些事他们没资格知道。即便知道,也该当不知道。
从家仆的遇事的反应和如今洛府的名声就可以看出来,洛长青的夫人是个有手段的。
夜色下洛府仿若一个坟墓,吞噬着洛府的秘密和情感,连血脉都埋葬在这凉凉的夜色下。
却同时也有什么在苏醒,仿佛是沉睡多年的凶兽,被血气牵引着破封而出,欲要择人而噬。
一抹亮光,自下而上。
划破夜幕,直上云霄,想勇往直前却后继无力。
这一夜,有人激动无眠,有人惆怅无眠,有人心急无眠,却也有人沾枕即眠。
京城的夜晚,永远有灯火在亮着,
然而有的人注定一睡不起,在这平和的夜晚,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性命的脆弱,生机的流逝在悄无声息的上演着。
命如草芥贱,血染木三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