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词望着纪楚含身形颀长,长身玉立,明黄色的衣角映入眼底,她低着头,眼角就只能看见他的织锦短靴,华丽而又尊贵。
相隔不到一丈,但距离却似乎比这还要遥远,他们这宫中少说也有几次会面了,却很少说话,今天江词就站在他身后,满肚子的疑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郡主有何要事?”他问。
江词抬眸,纪楚含却仍旧固守着原来的位置,没有转身。她一瞬间有几分失望,紧咬着下唇执拗地问着,“你为何要帮我?”
“我不知,我何时帮了郡主了。”他言语淡淡。江词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表情,神色冷淡而又疏离,划清界限,一腔热情被冷水自上而下地淋下,她咽下一口怒气,“太子殿下确实没帮过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起身,绕过他身边,径直地向前走去,怒气冲冲头也不回。
忽听得纪楚含在身后轻轻低笑一声,笑声中几多讥讽和揶揄,“郡主忘性真是大,最初,可是郡主先推开我的。”
江词身形一顿,是啊,若不是纪楚含这一提醒,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的缺憾,她的病还没好呢,如何才能配得上他。然而纪楚含不知,他的这番话更加坚定了江词的决心,她确实是应该远离他才是,他身边也有了新欢,她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江词不过驻足了那么一会儿,转而加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次日清晨,完颜玦和乌兰格格即将离京,鉴于江词这几日与乌兰格格交好,想着不去怪不懂礼数的,是以便早早地起来前去给她送行。
江词一大早就去找了乌兰格格,她却还没梳洗,原来是在等着江词给她梳着汉人发髻。乌兰格格说:“怀玉,乌兰这就要离开天朝了,临走前想换个发髻让四殿下记住我。”江词心中了然,想了一会儿,便给她盘了个飞天髻。
女为悦己者容,乌兰喜欢元祈,那就给她好好装扮一番。发髻上没有首饰,江词便叫人到寝殿把自己的首饰盒子带过来,给她插了一支白玉兰簪子,看起来清丽可人,金钗却不适合乌兰。江词又为乌兰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水粉,看起来比平日里要美艳几分。
换上了汉人的罗裙,鹅黄色印花,腰间是水蓝色绸带,衬得她身材凹凸有致。江词为乌兰打扮好了,顿时眼前一亮,赞不绝口:“乌兰,这样看来是个十足的汉人姑娘了。”
乌兰美滋滋地和江词一同乘着轿撵到了宫门处,完颜玦、元祈和纪楚含早早就在此处等候。若不是前来送乌兰,江词真不想一齐面对这三个人,于是她淡淡地向三位行了个礼,就没再说话。
反倒是乌兰分外开心,先是倒完颜玦面前,得意洋洋,“哥哥,乌兰这一身如何?这是怀玉一大早为我梳洗打扮的。”
“哦,原来如此。”完颜玦闻言便看向江词,看得她一阵心惊,神情淡淡地点点头算作回礼,就转头看向别处,生怕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完颜玦看她那副样子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心中知趣,便没再说什么,乌兰在一侧不依不饶地问她这身装扮怎么样,他还未回答,忽听得元祈笑道:“乌兰格格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话音刚落,乌兰便羞涩地低下头来,末了抬头,两颊有些红晕,说道:“四殿下喜欢就好。”
元祈愣了那么一刹那,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便也向她淡淡一笑。
乌兰又向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玉质上乘,是上好的红玉,江词才看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听得乌兰说道:“怀玉这几日很照顾乌兰,乌兰知道汉人女子都喜欢这种首饰,这是送给怀玉的,你可千万要收下。”
江词推拒着不肯接,“这玉佩肯定很贵吧,乌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乌兰偏把这玉佩向江词手里塞,江词力气比不上她,玉佩被硬塞了掌心中,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回赠你什么。”
“这朵白玉兰簪子不就是么?”乌兰向她狡黠一笑,江词便欣慰地笑了笑,再道了声谢,目送着完颜玦和乌兰格格离开。
纪楚含站在一侧半晌未曾开口,直至完颜玦从他身边走过时,才轻声说了一句,“不要打她的主意。”这话说的极轻,完颜玦回首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听得岔了。
马蹄哒哒,二人骑马出了宫门,乌兰格格还不忘回头和江词挥手告别,直至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江词才低下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红玉玉佩。
对面那两个皇子,她一个都不想搭理,不远处就落着她的轿撵。江词片刻也不停歇,懒得和那俩人打招呼,上前乘上轿撵,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宫人们便抬起轿撵,正欲离开,却听得元祈叫住她,“等等。”
抬轿的宫人们就驻足,江词不由蹙眉,面色不悦,“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还不快走!”
宫人们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这俩人都是主子,听谁的不听谁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但好像是四殿下更不好惹一点,而且皇子的地位总归是比郡主要高不是,于是宫人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停下了。
江词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这群宫人们就知道恃强凌弱,她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从轿撵上跳下来,他们不走,她还不会自己走么。
江词才走了两步,就毫无意外被元祈给撵上了,她一介女流,哪能比得上一个男人的步子,何况还是习过武的。元祈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江词低着眉目,冷冷道了声:“让开。”
元祈却不让,他就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等得江词都不耐烦了,抬眼,“四殿下,这是在宫里,大庭广众之下拦我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就不怕辱了自己的名声?”
“你都说了,这是在宫里,四周都是我的眼线,我需要怕什么。”他腰间还别着之前她送的那枚荷包,针脚细密,是匕首还是剑当真是一言难尽。
江词最厌烦他那副脸皮厚的态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的对,这宫里四处都是你的人,连抬轿的太监也是,我的话都不听了。四殿下想算计谁,也是一算一个准,既如此,烦请四殿下就离我远一些,眼不见为净,免得我看着你这张脸碍眼。”
元祈却没生气,忽地一笑,“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这句话听得江词一阵心惊,却听得他又说道:“你是算准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吧。”
江词眼眉一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元祈轻声呼出一口气,“妹妹既然想走那就走吧,我只是来告诉你,乌兰送你的那一枚玉佩是完颜玦的授意,他假借乌兰的手送你一件信物,约莫是真的看上妹妹了。这玉佩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完,回身坐上自己的轿撵便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江词发了一会儿呆,回身发现纪楚含却还站在不远处,候着她的轿撵还在原地,她唯恐再与纪楚含有什么交集,于是就又不争气地坐回自己的轿撵,“走吧。”她故作如常地说道,心中想的却是,‘哎,真没面子’。
她回到关雎宫的偏殿,第一件事就是将手里的玉佩封在首饰盒子中,放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上面还装了一把锁,只想着以后也不想要打开它。若是下次乌兰格格或是完颜玦又来了,她就将这个还回去。
末了,她又靠坐在椅子上休息,忽觉得一阵腹痛,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今日她出门走得太急,忘了吃早饭,没成想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发作了。自打上次她为纪楚含输血过后,体内落了极重的寒气,被冻着或是被饿着,都是万万不行的。她现在只恨自己身在王宫,若是薛铭宇在她身边,为她调制好药,这一切就都迎刃瓦解了。
房内不曾有宫女,无事的时候江词便让她们都去外头候着,她不喜欢被人看管的感觉。但现在却加剧了她的危险,她料想若是不在半个时辰之内吃上薛铭宇配给她的药,她只怕又会像才输血那三天一样,昏迷不醒。
江词不由一阵气恼,她来这皇宫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她挣扎着想要艰难地站起身,但事与愿违,扶着圆桌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额头还磕到了木椅的一角,她摸着额头上的伤处,流了血。腹部却还在不停地抽痛着,从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离房门相隔甚远。
江词想要再度起来,腹痛却痉挛地让她喘不过气来,昏迷的那一刻,她瞧见那扇房门一如既往地阖着,像个永远都打不开的囚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