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楚含在回东宫的时候,遇见了薛铭宇。行色匆匆,面色写满了焦急,愁眉不展,他本想上前寒暄一两句,薛铭宇却是没瞧见他,手上提着几袋子药材,就紧随着太监的指引而去。
这方向,他们是刚从太医院出来的。
纪楚含便也没放在心上,薛铭宇偶尔也会来宫里一趟,他多少也知道,是要去关雎宫看江词的。
这次这么焦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纪楚含便派了随行的一个太监跟上去看看,不多时,那个太监回来了,说是薛铭宇是直奔着关雎宫的方向去的。
关雎宫住着董贵妃,莫非是董贵妃的胎象出了什么问题,他略一思忖,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江词也住在关雎宫,怎么会突然召薛铭宇前去为董贵妃医治呢。
倏地,纪楚含心头忽然升腾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心头一慌,薛铭宇那样焦急的神色,不可能是因为董贵妃才会如此。难道江词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今早他看见她时她还是好端端得,看不出一点问题。
他一时心中犹疑,犹疑着就已经到了东宫的殿门外,红瑶笑意浅浅地在他落轿以后就上前迎着他,“殿下辛苦了,红瑶为殿下沏了一壶茶,正是西湖龙井,殿下可要——”
纪楚含却忽然推开她,让红瑶一时措手不及,她牵强地笑着,忙问:“殿下这是怎么了?”然而还没等到回答,纪楚含却已经抛下了轿撵,轻功一跃,直奔关雎宫而去。
纪楚含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若是江词真的有了什么意外,他却还毫不知情的话,他心中只会更加悔不当初,所以他冒着风险来了。关雎宫殿门外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走进殿门内,宫人们立即朗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宫内的宫人们顿时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他却一个都懒得管,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地朝着偏殿走去,他知道江词的住处是在哪里。
才走到大殿外头,却见董贵妃从里头出来了,一袭华服华贵万千,面上带着三分讶异,蛾眉一挑,“太子殿下来本宫这关雎宫是何意?可是皇上有什么事要你前来?”
纪楚含脚步一顿,看董贵妃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出了什么事,但心中存了不确定,他思忖片刻,便道:“父皇并无要事,我来此处是想知道,怀玉郡主现在何处。”
却见薛铭宇此时从大殿出来,神色一切如常,见着纪楚含时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小词正在里间梳洗打扮,本打算与薛某待会儿去香山出游,不知太子殿下,找小词何事?”
董贵妃斜睨了一眼纪楚含,语气不善,“太子既然无事,就别来本宫这关雎宫碍眼了,本宫还以为怎么回事呢,肚子的孩子闹腾了半天,原来是太子过来了,腹中的胎儿也不想看见太子,太子还是快些离开罢。”
原来是他想得太多了,江词本来就好端端的,他未免疑心太重了。纪楚含面色未有丝毫不悦,再向薛铭宇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但见纪楚含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薛铭宇的面色登时变得沉重起来,他快步走至偏殿,那里躺着还昏迷不醒的江词。桌上还摆放着冒着热气的药汤,那是方才就熬好的药,只是因为纪楚含突然过来,薛铭宇才叫董贵妃配合自己演了这一出戏。
他知道江词不想让纪楚含知道她的伤势,那番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是特意进宫来找江词外出郊游的。薛铭宇想着,江词这样喜好玩闹的人,在宫中被闷了这么久,必定是会想出去走走,但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地昏迷的江词,额上还带着新生的伤口。
他心中焦急万分,猜想她是突然发了病了,便急匆匆地前去太医院抓药,不曾想却会被偶遇的纪楚含给撞上。
薛铭宇坐在床头,将药汤一勺一勺地喂进江词口中,喂一勺就要洒出来半勺,为此他特意多熬了一碗,也不嫌麻烦,就这样慢慢地将药汤送进江词口中。
董贵妃就坐在一旁看着,直到薛铭宇将这药汤喂完了,又擦拭好江词的嘴角,才说:“怀玉几时才会好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还好他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薛铭宇思及此还是一阵心悸,早知当初,他就不该让江词进宫,可惜皇命难违,他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董贵妃道:“薛公子先到这边坐坐吧,既然怀玉没事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薛铭宇替江词掖好被角,才坐到圆桌面前,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热茶,却听得董贵妃说道:“薛公子对怀玉当真是一往情深,连隐瞒太子都是为了怀玉,只是不知,怀玉是何时落上了这等顽疾?”
“方才多亏了贵妃娘娘解围,至于这顽疾,恕薛某难以告知娘娘。”
董贵妃见他如此,倒也觉得体谅,便没再追问什么。
略坐了半晌,皇上却是来了,董贵妃便和薛铭宇微微颔首,前去正殿陪同皇帝用午膳了。
江词醒来之时,只觉得额头上一阵痛楚,她想起昏迷前在木椅上实打实那一撞,摸向额头,才发现,已经被包扎上了。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小腹也不疼了,再向房间四下一望,不由心头一喜。
果然是她的救星过来了,而救星本人正坐在圆桌前斟茶,茶壶里都空了,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杯。
“铭宇。”江词唤了他一声,喉咙中却有些嘶哑,兴许是太过口渴了。
薛铭宇冷不防听到她的声音,端起茶杯的手一抖,顿时洒了几滴到衣摆上,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江词笑了笑,笑容有如春风拂面,和煦温暖,“你醒了啊。”
江词点点头,指着喉咙,示意自己太渴了。
薛铭宇顿悟地端起空荡荡的茶壶,却犯了傻,不停地向另一个茶杯里倒,怎么也倒不出来。江词扑哧一身笑出声来,薛铭宇才察觉到这茶壶中早就没水了,不由哑然,他叫来宫女再去沏一壶新茶,走向江词面前,将她的身子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上。
江词接过薛铭宇递过来的一杯茶,虽是有些烫了,但她太过于口渴,还是忍着烫一饮而尽,末了朝着薛铭宇,笑了笑,“多谢,铭宇你怎么会过来的,我还在想,若是你没赶过来,只怕我又要昏迷上三天三夜了。”
薛铭宇将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便道:“我本打算叫你一同去香山游玩的,但现在你这幅样子叫我实在放心不下。”
江词的眼神一瞬间绽放出光亮,“香山?我早就想去了,不如待会儿我们一同吃过午饭后再去吧。”说着又吐了吐舌头,“至于我这身子,不过是没吃早饭,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薛铭宇摇着头,也不敢再埋怨她什么,只道:“从皇宫到香山要一个时辰的车程,吃过午饭再过去只怕天都要黑了。”
江词便笑嘻嘻地说道:“那也好,正好去看日落。”
薛铭宇一时语塞,不多时,宫人们将午饭都呈了上来,满满的一桌子美味佳肴,让人垂涎三尺。江词便站起身坐在桌前大快朵颐,薛铭宇便一直看着她狼吞虎咽的,直到饭吃完了,宫人们送来漱口的茶水,江词拿手帕擦拭好嘴角,剩下的饭菜都被撤了下去。
饭桌上摆放着饭后的小糕点,江词一口喝茶,一口吃着马蹄糕,却听得薛铭宇突然开口,语气有几分迟疑,“小词,纪楚含来过了。”
江词咀嚼着马蹄糕的嘴也不自觉一顿,半晌才恢复如常,满不在意地说道:“他来就来呗,关我什么事。”
抹了,她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由问道:“你是说,他知道我昏迷的事情了?”
薛铭宇摇摇头,她才放下心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坠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薛铭宇便将进了关雎宫发生的种种事情悉数告诉了江词,包括董贵妃已经知道她的病情,还替她一同隐瞒了纪楚含,江词闻言良久不语,但自从与董贵妃的相处过后,她觉得董贵妃是可以信得过的,便叫薛铭宇不要过于忧心。
至于她的病,还需好好疗养才是,这香山就暂时去不了了。江词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便和薛铭宇一同话着家常。
秦王府上的断魇这几日脸上的伤疤似乎是好了,但却依旧整日都戴着面具,让江词欣慰的是,他已经离开王府了。至于长垣,这几日用心跟着私塾先生苦读,四书五经都学了个大概,薛铭宇闲暇时候还会传授给他医术,总之这孩子博采众长,将来必定是个栋梁之才。
为此,江词颇有些担忧长垣的,懂事的越早,以后的日子就越不轻松,她其实更希望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不是个年少成名的天才。
这一闲聊,就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见天色不早了,江词便送着薛铭宇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