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齐怔了一下,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付小幸,你说你要是没那么多麻烦,兴许咱两也能走一块呢?”
我漫不经心的撇开他的笑:“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问。
我低头看指头,“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你比我清楚,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曹子杭,我也不会遭那份罪。”
大概是我气息太低敛的缘故,说完之后,空气安静了好久。
良久,何齐缓缓从唇里吐出一句话:“原来在你眼里,跟我一起就是在受罪。”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悄悄把窗子打开,让风透进来。
“不过,我会让你转个脑子的。那两个人对你都没安什么好心,等你被利用的差不多了,我会在这儿等你。”
何齐的声音很淡,沙哑的好像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
我凑到窗边,状似在吹风,指腹却捏的惨白。
不会有那个时候了,这一次的计划,会把曹子杭一点一点掏空,若是何齐知道他不过是我利用上的一颗棋子,怕是会后悔今天说的这番话。
面包车开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头乍看过去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到这何齐就要我下车了,说是小区的老头子不喜欢车声,吵得很,只能走过去。
我跟着何齐后背走了一路弯弯绕绕,越往里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小间平楼前,他要我在外头等一会儿。
他进去的间隙,几个小孩跑过来了,大致见我是生面孔,怯森森的不敢上来。
我冲他们柔柔的笑着,心里想着,要是我的孩子能留下来,大概也会走路了。
为首的孩子举起块石头,‘嘭’的就往这边砸过来。
我懵了一瞬,后头玻璃渣子的声音哐当炸开,反头,何齐进去的屋子,那块玻璃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又是你们!真当老子不敢收拾你们了?”一道粗敛的声音从屋子里及出来。
何光卷起袖子,身上一件薄外套,坡着脚拐出来。
“略!丑怪物!瞎子瘸子是一家!”
几个小孩把脸捏变了形,冲着何光一阵笑。
“老子弄死你们!”何光撸起袖子,一群小孩子当即作鸟兽散往回跑。
他才注意到我,我也恰好正视起他。
何光的一只眼没了,刚才侧着时看不太清,原本残着的一圈发竟然白了这么多,牙口又黄又黑,说起话会折出褶子。
那晚宴会上的油光满面,怕是再难找回来了。
“付小姐。”他懵懵的喃了一句,激动的冲我笑:“总算把你盼来了!稀客!稀客!”
我客套的回他笑,还是把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他忙请我进去,怕脚颇着不方便,要我走前头,他在后头喊路。
“臭小子,付总来了也不说一声。”
何光笑着在我后头喊了一句,进门后我闻到了一股油烟味,何齐套上了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我懵了一下:“你不知道我跟你约了时间吗?我让米雪特地约的你。”
何光绕我前面,一瘸一拐的替我拉开座位:“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了,这些事儿都是何齐替我打理了。”
我点点头,坐上位子,顺便打量了一遭。
平楼一居室,平日里大概晒不到阳光,一盏姜黄色的灯在头顶悬着,墙角处还发了霉。
“现在住的地方是简陋了些,不过还能过日子,付总不要嫌弃。”何光大致注意到我的视线,跟着添了一句话。
我摇摇头,何齐的菜正好上上来,还冒着热,一道普通的炒青菜。
“她还住不上这么便宜又好的地儿呢。”何齐插了一句。
何光瞪他:“不许这么冲人家说话!”
我眯眼笑着,忙说没事儿。
何齐给我端了碗饭,我夹起筷子一点一点的吃着。
“多吃点,别老扒饭,整的我们亏待了你似的。”何齐一筷子丢了根青菜给我。
我放嘴里嚼,闷闷的瞪他:“就你话多,不刺我不舒服!”
何齐低低的笑着,没怼回来。之后又夹了几筷子菜给何光,暖黄色的光笼罩在餐桌上,我听着他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由打量起来。
原来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何光之前何其高傲的一个人,现在看来竟和蔼出一番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只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把他打压的太狠。
吃的差不多了,我放下碗,想问问合同的事。但何齐好似知道我要说什么,一个眼神让我刹住。
我点点头,把话咽回去。
只是这个举动没瞒过何光,他眼神在我两身上跳了一瞬,就把碗推何齐面前。
“瞅什么瞅,洗碗去!我一个病人,付总一个客人,你还指望着我两洗不成?”
何齐呆了一瞬,狠狠的瞪他:“知道了,死老头子!”
他把碗利落的收拾好,期间睨了我一眼,我回他得意的笑,看他憋着火气往厨房跑,心里就觉得解气。
“付总,方便跟我去里边谈谈吗?”
何光喊住我。
我瞅他一眼,点头。
他把我带到了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地铺,坡着请我进去后,又冲我鞠了老大一个躬。
“之前的事情,我冲你道歉。”
我被他的举动怔住了,要他起来:“现在还说那些干嘛。”
何光摆摆手,状似费了很大的力气,语气沙哑的好像混了泥沙。
“是我对不起你,之前因为跟曹子杭结了仇,就想方设法的想把恨报复在你身上。商场耍阴招总有个胜负,这回我败了,怨不得人,因果我都担得住。”
他咳了一声,说了一长串话就有些接不上了,好像是真的病了。
“付总,你这次来,是想跟我们谈合作的事情吧?”
我点点头,他都猜到了,也就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何齐那小子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虽然脑子不好使了,可心里清楚的很。”他停了一下,看着我:“付总,你是个好人,我一条烂命死不足惜,但何齐心眼死,您就当帮我也帮帮您自己,我真怕他会找肖总做什么傻事。”
“是肖阳屿找人把你打成这样的吗?”很久,我才问出这个问题,没接下他的话。
他深沉的敛了我一眼,又低低的笑了:“不关他的事,多亏付总要肖总的人及时歇手,他们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是我自己多想了往车上蹭,才落下了一身的病。”
何光只用三言两语把事情带过,我渐渐有些能明白他的无奈。
他大概是真的放弃了,但还放不下何齐,怕他会一时冲动去找肖阳屿算账。
可现在的何齐,哪还抵得住肖氏的轻松一击。
“付总这次要是能帮我,要我做牛做马都行,只求你别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不要命的去找肖总报仇。”
“你很了解我?这么肯定我玩不过肖阳屿?”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渡过来,何齐站在门边,一双手红红的,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何光愣了一下,有话想说,何齐一把拽住我的手,带我出去:“我送你回去。”
他走的很快,身后何光也没跟上来,又或者是跟不上。
一直回到车上,他砰地一声关门,点了根烟。
“合同拿来。”
我没动,一瞬不瞬的看他:“你为什么……”
“想不想知道那老头子是怎样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何齐横插了一句话。
我眼神有些复杂。
“绑了你的第二天,何氏就因为经济犯罪倒了。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罪,从商的哪个手是干净的?结果被整的全何氏操蛋。警局的一帮走狗没日没夜的追捕我跟那老头,有天晚上实在是跑不动了,所有机场也都被封死,老头子跟我提议要不去自首得了,当时还笑着跟我说,以我两的智慧,出来后干成大事是迟早的事。”
“可他骗了我,说是两个人自首,结果把我送上安排好的黑车,自己回去把罪名全揽下来了。”
“幸好我到的及时,何老头还跟警方的人在胶着,可一只眼睛却被打瞎了。我冲上去要把他救下来,结果被那帮狗往死里打,那些新兵蛋子下手真特娘的重,专捡脆的地方踹,差点把我打死。”
“然后呢?”看他吸了几根烟,我揪着衣角,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然后我就发狠了,要杀人,捡起石头见一个砸一个,何老头被我救下来,我要他们要抓就一起抓走,反倒被那个老东西抡了一巴掌,要我别这么糟蹋自己的命。”
“其实后来,他们有打算放过我们。我要他们把肖阳屿找来了,然后骗他,说我手上有你的裸照,就是趁你喝醉的那次拍的。他竟然真的信了,怕我把照片发给曹子杭,然后说要放了我们。”
他吸了吸鼻子:“可何光不信,非要走我后头,怕他们对我动手脚。警察有个手下,趁我们走两步了,开着车就冲我们撞,后来他们解释了,是刹车不灵,何老头子直接把我推开了,滚进车轱辘下,腿折了,后脑着地,脑子也有时候不清醒。”
何齐看着窗外,风把白烟吹进来,他折过来,抬头:“你说,何光也不过大我十岁,怎么能那么爷们,就挡我前面了呢?”
我说不上话,连句安慰也不知道怎么讲。
空气静了几秒,我看见何齐的眼角似乎有泪,但终究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