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韩傅祺倒也没什么异常，咧开嘴微微一笑，说：“很想你哦，哥。”
他收回手，不去理睬傅寒冷到骨子里的目光。
沈加欢挽住傅寒的手臂，在傅老爷子严肃的目光走到了餐桌边，她刚准备坐下，便听到傅老爷子对她说：“你坐那个位置。”
沈加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背对着大门的位置。
中国流传了那么多年的饭桌文化，沈加欢不至于不明白坐那个位置是什么意思，为了防止再起什么争端，沈加欢没说话，只是走到了傅老爷子指的位置旁边准备落座。
前脚刚坐下来，后脚傅寒就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看了眼傅寒，他只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沈加欢突然觉得心很暖。
哪里都好，他在就好。
傅老爷子再怎不开心，傅寒都这么坐了，他还能把他硬拉回来不成？于是傅寒和沈加欢挤在桌子的边角落里，另外三面空得吓人。
今天的菜并不合沈加欢的胃口，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自己迟了一些。
饭桌上，傅老爷子问起韩傅祺在美国的情况，只听见他答：“国外的话就算再好，不能跟一家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了。”
傅老爷子点点头，满心欢喜。
对于这个私生子，不知道傅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他那样吹毛求疵的人，连沈加欢都正眼瞧不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傅家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子呢？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子么？为什么从他的脸上，她看不出喜欢呢。
傅寒始终抿着唇，除了吃饭之外，没有一点动静。
终于，在傅老爷子说起宋挽枝的时候，傅寒难得抬起头，将嘴里的东西咀嚼干净，然后望着傅老爷子，说：“上次和宋小姐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你说了什么？”傅老爷子问。
傅寒坐得很直，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旁的宋挽枝说：“傅寒他说还不够了解，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宋挽枝得体地笑。
傅寒嚯地站了起来。
“我说的是，我喜欢沈加欢，且我只喜欢她一个，这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个。”他冷冷地扫过宋挽枝的脸，然后目光回到傅老爷子的身上，他开口道，“抱歉，我的身边还坐着我的未婚妻，我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告辞。”
说罢，他拉住沈加欢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这二十多年来，他受够了管教。
这一次，他不想再忍了。
谁都知道傅寒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傅老爷子更是清楚。所以他转过脸来对一旁尴尬不已的宋挽枝说：“你看我这个孙子，一点都不懂事……”
“没关系。”宋挽枝依旧甜甜地笑着，“我觉得他很好。”
傅老爷子欢喜地连连点头，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稍纵即逝的讥诮。
晚餐不欢而散之后没多久，傅老爷子叫韩傅祺送宋挽枝回家。他开着车，余光望着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女人，她正对着手机摆出让人无法想象的自拍姿势。
韩傅祺哼笑了一声，然后说：“刚才傅寒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搔首弄姿的。”
“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还真是不太明白。太明白女人不是一件好事。”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个圈子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倒还是有特例的。”韩傅祺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浇灭的回忆当中，使得他有一刹那显得特别迷茫。
是哪个特例呢？有那么好久了吧，那个女人。
宋挽枝哈哈两声：“哪个特例？你想说那个沈加欢？”
“不。”韩傅祺摇了摇头，“她差得远了。”
“那你说傅寒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差得远的女人？”
“那你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傅寒呢？”
宋挽枝觉得好笑：“你觉得我会喜欢傅寒么？”
“说的也是，你只是喜欢傅家少奶奶的这个位置。”韩傅祺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你想当傅家的少奶奶，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吗？”
宋挽枝低下头把玩着自己新作的指甲：“再说吧，我还没想好。不过就目前来说，傅寒对于我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
沈加欢知道傅寒今天受了气，所以心情一定差到爆炸。
于是刚回到公寓里，楠楠就看着傅寒发臭的脸问：“妈妈，傅叔叔怎么了？”
沈加欢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笑道：“赶紧睡觉去啦。”
傅寒的心情在碰到那个叫韩傅祺的男人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糟糕。她不知道傅寒和韩傅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既然他不想说，总归是有不想说的理由，她不想去问。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的。
沈加欢给傅寒倒了一杯热水。
他接过水杯，道：“早知道今晚如此，我不该带你去的。”
“没关系。”沈加欢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跟你在一起之后，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果这么点小事就难倒我，那我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如果这样就能让她知难而退，她也不配成为站在傅寒身边的女人。
傅寒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我小的时候，父母常年不在家，都是小姑陪我玩的。那时候小姑和一个叫韩章的男人在一起，老爷子不同意，小姑每每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找我。在那之前小姑在国外待了几年，后来我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小姑生了一个儿子。傅家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傅晴，一个就是我小姑。”
沈加欢点点头表示了然。
“老爷子一直不同意让小姑和韩章结婚，所以韩傅祺也一直没有办法姓傅。”
“后来你小姑她为什么会住进了四院？”
“为了和韩章在一起，小姑后来就又离家出走了。可是韩章有家暴，而且韩章真正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傅家的钱，没法做光明正大的傅家女婿，韩章火气很大，我小姑被打的受不了了跑回了家。”
沈加欢想了想：“那和韩傅祺……有什么关系？”
“韩傅祺和韩章一样的品性。毕竟是傅家的血肉，老爷子对他还算是宽厚。你信么，野心这种东西，小时候就会有。坏心眼这种东西，也从小就具备。”
沈加欢大概知道傅寒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说透，她也就没有再问。
总有故事，总有苦衷，都给对方留点余地。
傅寒去卫生间洗澡，沈加欢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床铺，她的心像是突然被重锤敲打一般，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没有任何缘由，突如其来的疼，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没有办法从那件事里缓过来。
就算是知道这对于乔亦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但对于沈加欢来说，乔亦死她的一整个青春。
一整个青春，最后变成了一抹灰。
傅寒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沈加欢一个人躺在床上目光无神的模样，他躺在她身边，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问：“怎么了？我的小仙女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哦。”
“你说，真的会有在天之灵这种说法吗？”
傅寒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刚才又听了一遍乔亦留给我最后的语音。”沈加欢苦笑了一声，说，“是不是我把他逼上绝路的？”
“就算是有人逼他走上绝路，那个人也是我，不是你。”傅寒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
“他很脆弱。”沈加欢道，“这个结局，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果然在发烫。
“不要想了。”傅寒道，“睡了。”
“明天的葬礼，我想去送一送他。”
“嗯。”
*
其实傅寒一点都不想带沈加欢去参加乔亦的葬礼，他知道乔亦对于沈加欢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日子，只能让她难过。
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不去送乔亦一程，这会是她永生的遗憾。
翌日上午，沈加欢穿着一身黑色，赶到葬礼现场的时候，发现在场的人不少，乔亦的父母站在人群的中央，两个老人，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在傅寒的陪同下走过去，还没来记得说话，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天际：“谁让你们来的？！谁需要你们两个人过来？！”
说话的是乔亦的父亲。
“我是来送乔亦的。”沈加欢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啪——
尔后沈加欢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
乔母颤抖着右手，怒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乔亦不会去死！”
这一巴掌，挨就挨了，沈加欢没什么难过，也不想反驳，乔亦的死的确跟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这样能让两个老人心里好受一点，那就这样吧。
乔母抓住沈加欢的肩膀，厉声道：“你有什么脸在这里？！你滚！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