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把伞横在她的面前，沈加欢抬起头，在大雨中看到了一张很久未见的脸。
是冯晴朗。
她踩着黑色漆皮高跟鞋，踩在水里，她低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加欢。
“真的是你？加欢？”
冯晴朗带她找了一间钟点房，沈加欢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冯晴朗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
“你和傅寒的事，我都听说了……”冯晴朗的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很谨慎，像是怕戳疼了她的伤口。
沈加欢裹着浴巾，红肿的眼睛看向窗外湿漉漉的街景，随后收回了视线，声音轻微有些颤栗：“是不是觉得很惨？”
冯晴朗抓住了沈加欢的手，不让她胡思乱想，说：“放心吧加欢，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会过去了。”沈加欢闭上眼，身子有些倾斜，“这不是梦，永远不会过去了。”
“我怀孕了。”冯晴朗说。
沈加欢蓦地睁开眼睛。
她看着冯晴朗自怜自艾地开口道：“我还没跟高铭说。”
“为什么？”
“他上个礼拜出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说。”
沈加欢沉默了半晌，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句话，冯晴朗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加欢，这种问题我从来都是不敢去想的。”
“高铭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没问他，也不敢去问他。”依旧是这样的回答。
在冯晴朗和高铭的爱情里，她注定是那个被吃得死死的一方。
“我以前以为，找一个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全部了，可是后来发现在一起之后会有很多的问题和困难，这些东西几乎要耗尽生活中所有的美好了。”
谁说不是呢。
“是这样，也不全是这样。”沈加欢说，“这些问题和困难是可以解决的，还有远比这些更可怕的、没有办法去解决的东西。”
冯晴朗一愣：“什么？”
“不爱。”沈加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爱了，能怎么办呢？”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冯晴朗说：“加欢，你怎么打算的啊？”
“我没有打算。”沈加欢想了想，又说，“可能会离开这里吧。”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傅寒的气息，她每一次呼吸都会痛不欲生。
“你放弃了？加欢，你就这么放弃了？”
沈加欢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这几天我就像是活在梦里一样，我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我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可是我又不得不告诉自己，傅寒是真的离开我了。”
她又说：“以前我以为我和傅寒之间就算有天大的事情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因为我们彼此相爱，一定能战胜所有的困难……可是晴朗，我可以战胜所有的困难，唯独战胜不了傅寒那颗变质了的心。”
“他……是真的不爱你了？”
“大概是吧。在现实的面前，他还是放弃了我。医生说我这场大病之后，会很难怀孕。”
冯晴朗瞪大眼睛：“所以傅寒其实是嫌弃你了？”
对于冯晴朗的这些问题，沈加欢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都迷，她这个当局者，还能明白什么？
她刚才奋力地想要抓住最后一丝一毫的机会，可是阴差阳错，这就是命运吧。
这场大雨是天意，天不让她和傅寒藕断丝连，天都不容她。
“我回去了。楠楠还在等我。”说着，她换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
七点，傅氏。
傅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没有想到宋挽枝也在。
他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身上被淋湿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你身上湿了，赶紧去换身衣服，不然会感冒的。”宋挽枝说。
傅寒嗯了一声，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她道：“傅寒，你能不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傅寒抬起头，一双带有血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他薄唇紧抿，显得很冷淡。
“你退婚吧。”他说。
宋挽枝惊讶不已，她站起身来走到傅寒的面前，低声道：“还是为了沈加欢？可是她沈加欢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而且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你傅寒的妻子了！”
“那也不妨碍你和我解除婚约，难道不是么？”
“你的心真狠。”宋挽枝说，“为了救沈加欢你跟我订婚，现在她身体好了，出院了，回来了，你就冷冷地把我一脚踢开。”
傅寒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道：“当初和你订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过你了。”
“所以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为所欲为。”宋挽枝的声音满是伤痕。
他道：“宋挽枝，我不是在吓唬你，我告诉你实话是，跟我结婚，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我不爱你，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你好，你明白么？”
“就算你拒绝我，沈加欢也不会和你重修旧好，不是吗？！”
“我可以等她。”他道，“你说得对，和你在一起，利用你们宋家的关系，我是可以彻底打败韩傅祺，可是宋挽枝，我不想让自己愧疚，我没有办法和一个我不爱的人共度余生。我也不希望你在若干年之后后悔。”
宋挽枝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泪意，说：“是，半年前是我自告奋勇来招惹你的，是我跟傅爷爷说我不在乎你和沈加欢的关系，拼了命的也要嫁给你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傅寒，你不能对我这样狠心……因为你和沈加欢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难道你就要这样孤独一辈子吗？难道你想让傅家的血脉在这里就断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加欢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怀孕了！”
他当然知道。
在南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可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她。
但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在一起，和她的姓名比起来真的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所以他宁愿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当木偶，也不愿意看她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慢慢消失。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还有傅晴。”
“傅晴的孩子不姓傅。”
傅寒的动作停住了，他的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道：“你操心得有些太多了。”
良久之后，宋挽枝突然开口道：“你喜欢了沈加欢十八年，如果这十八年只是一场梦，你还会喜欢她么？”
“什么意思？”
宋挽枝从文件袋里取出了几张照片递给了傅寒。
“十八年前，哦不，算下来应该是十九年前了，在你十岁的时候，你曾被人绑架受伤住院，从此之后，你便喜欢上了沈加欢是不是？”
傅寒眯起眼，道：“你调查过我？”
“不是调查，我只是去了解了你一下。但是后来我认真去那家医院调查过了。”
傅寒低头看他手中的照片。
“如果你知道，十九年前跟你在同一家医院结缘的、让你心心念念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不是沈加欢，而是另有其人，你又会作何感想？”
傅寒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十九年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儿是沈加欢。
因为她明明确确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是叫沈加欢无疑。
但也并非没有疑点。之前沈加欢的印象中好像的确是没有十九年前的相遇没错，他只当是间隔的时间太久了额，她已经忘记了，从来都没有想过，当初在医院里让他心生情愫的人不是沈加欢……
傅寒突然打了个冷颤。
“十九年前，和你住在同一家医院里的，你所谓的初恋，不是沈加欢，而是她的姐姐，沈翘。”
他的目光聚集在十九年前的住院名单上。
没错，是那个住院的时间段，名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沈翘的名字，不是沈加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在树洞里留下的名字，写的不是沈翘，而是沈加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沈加欢当做是沈翘，但是傅寒，我不得不告诉你的是，你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不是她，而是沈加欢已经死去的姐姐。”
“闭嘴。”傅寒嚯地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他冷冷地指着门口的位置，说，“滚。”
宋挽枝不依不饶：“你不愿意承认也好，不敢面对也罢，这就是事实！”
“我让你滚！”
看着这样的傅寒，宋挽枝突然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她说：“你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傅寒，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你还在为她黯然神伤，她已经攀上了别人的高枝。如果她真的爱你，为什么不等你？如果她真的爱你，为什么今天你跟她明明有机会把话全部都说清楚，最后你回来的时候，还是这样的伤心难过？傅寒，值得么？你问问自己，到底值得不值得？”
傅寒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怒吼道：“滚！滚！”
他的余光落在地上的那几张纸上面，他忽然感觉头疼得厉害。
宋挽枝不再说话。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正在工作的录音笔，按下了停止的按钮。
宋挽枝冷笑了一声。
她宋挽枝想要做到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人，就算是不择手段，也绝对要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