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场美梦,梦里她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她还会放肆地哈哈大笑,乔亦总是陪在她身边的。
画面骤然切换至大雨滂沱的夜晚,沈家灯火通明,她父母的尸体被人抬了进来。
沈加欢猛地在梦中惊醒。
“妈妈,你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上往下落,晚风吹着窗帘沙沙作响,沈加欢蓦地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喃喃的脑袋,说:“没事,妈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妈妈,你这几天总是做噩梦。”
她没说话,又听见楠楠问:“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妈妈,你的大老板难道不会骂你吗?”
大老板……
她就又想起那个人了。
不知道这几天乔亦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跟江曼之间怎么样了……
从那天之后,乔亦没有再找过她,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过来,她想大概是那天在电梯里她说的话吓到了乔亦。
她也没有想到会对他说出这个秘密。
说了也好,说了,那对于乔亦,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遗憾了。
总归是要割舍的,长痛不如短痛,她也该是时候振作精神了。
“妈妈明天就回去上班了,楠楠在家要听话。”
事实上沈加欢的求职并不顺利,投给几个大公司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询问的时候,对方公司的HR大多都说此类员工饱和,不再需要新招。
沈加欢坐在电脑前,又找了几个规模稍微小一点的公司投了简历,等忙活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这个城市的喧嚣并没有结束。
沈加欢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手机在响,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了电话那端的背景音,可打来电话的人似乎迟迟没有说话。
她只好先开口问:“喂?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端的人并没有回应。
于是她又问了了一遍:“你好,请问哪位?”
“中心街32号,lost酒吧。”
沈加欢几乎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分辨出了对方是谁,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低声道:“傅先生,你找我有事么?”
“你不是要偿还我么?”他一字一顿,“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看了看时间,问:“现在?”
“嗯,现在。”
楠楠已经睡了,沈加欢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转身走进苍茫的夜色中。
抵达Lost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半,并不哄闹,与其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是一个夜晚开张的茶馆,年轻的男男女女坐在吧台边,手捧着红红绿绿颜色不一的酒杯。
她飞快地穿过人群,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
“傅先生。”她敲门。
“进来。”
推开门,沈加欢愣住了。
傅寒坐在紫红色磨砂皮沙发上,目光微微一斜,正好被她撞了个正着。
他的对面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男人的身边簇拥了一群女人,那些女人脸上抹着厚重的粉,唇色娇艳,穿着暴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几个是陪酒女,相较之下,傅寒的座位就显得格外冷清和干净。
沈加欢站在门口,看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沉声道:“过来。”
对面肥的流油的男人笑得满脸褶子,把玩着手中的红酒杯,道:“难怪傅公子不近女色,原来是藏了个大美人儿。”
“上次在周年庆的时候,刘总不是见过了。这又哪里谈得上是藏了呢?”
沈加欢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傅寒身边的位置上,保留了一点点的空隙。
那胖子刘总还是笑:“谁都知道傅公子对女人向来淡薄,看来对身边这个是真的不一般。”
“刘总方才不是说要喝酒么?来吧。”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喝一杯,就算是赔了我五万。”
来这之前她就做好了喝酒的准备,傅寒让她来酒吧,总不会是让她来讲故事的。
只是沈加欢没有想到,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帮他挡下所有的酒。一杯十万,那么五十万,就是十杯酒。
这笔买卖也不亏,沈加欢坐直了身子,道:“你好,刘总,我是沈加欢。”
“沈小姐很有气质。”
“刘总过奖了。”
沈加欢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酒杯,举到胖子刘总的面前,道:“刘总要是肯赏个脸的话,就干了这杯酒吧。”
生意场上,男人向来都是不会拒绝女人递过来的酒杯的。
沈加欢瞥了一眼桌角的文件袋,暗自打量了一下傅寒的眼色,看来是相当重要的单子,能让传闻中从来不出入酒吧这种场所的傅公子屈身于此处了。
她似乎没有听说过傅寒酗酒,即便是在大场合上,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一些红酒。难怪他的不良新闻那么少,大多被酒精麻痹的人都会任人摆布或是做出一些与往常完全不符的事来,傅寒却是自律到从来不给自己喝醉的机会。
等刘总喝完,她又给他满上。
“刘总,今天我来迟了,自罚一杯。”说着,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刘总刚才喝了一杯,不用跟我比,随意就行。”
喝酒被女人说“你随意”,对于男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侮辱,所以等刘总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杯酒已经下肚了。
“刘总。”她不急着满酒,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轻柔地在他身上打转,尔后,她伸出手指了指身边的傅寒,说,“我们傅老板说起过您。”
“哦?”刘总若有兴致地拖了一个尾音。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观察过面前的这个金主了,中文略微有些蹩脚,找的妞普遍都丰满,文件袋略微有点褶皱,大概是经历了一段路途,牛皮纸袋子的样式不多见,上面写的是英文,再加上她对国内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解不少却丝毫没有见过这人,那他应该长期在国外,最近才回来的。
长期待在海外的金主想要进步一打开国内的市场,找傅寒应当是不二人选才对,要么就是对国内的情况不太了解,要么就是不稀罕傅家的这么点名声。
前者可能性不大,那就是不把傅寒放在眼里了,可看上去傅寒倒是对这个生意很感兴趣,否则按照他做事的性子,不可能半夜还来这种鬼地方。
看样子这人在海外的生意做得很大,傅家想要开拓海外市场,非得走这个人的关系不可。
“傅总都说了我些什么?”
他从未跟她提起过这个人,她对面前的人也是一无所知。
傅寒侧过脸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冷。
她笑了起来,傅寒用眼神警告她,沈加欢突然很想把这个生意搅黄。
“他只跟我说过你一次。”
沈加欢惊奇地发现,要是傅寒的眼神能杀人,她真的早就被万箭穿心了。
胖子刘总看了看沈加欢,又把目光移到了傅寒的身上:“他说了我些什么?”
“说你——”她微微停了停,随后说,“说你是个老狐狸。”
闻言,傅寒的眉头一挑,若不是有金主在,换作平常,她大抵已经被他一只手给捏死了。沈加欢时刻关注着对面胖子的表情,很正常,在她的预料之内。
而傅寒的脸上分明写着: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撕碎。
“老狐狸?”
“没错,老狐狸。”
傅寒第一次觉得,这女人造谣的能力倒是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个八卦记者,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架势。他眯起眼细细思忖,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这个女人很聪明,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除非她想跟他同归于尽,不然他找不到她此刻胡说八道自掘坟墓的行径的原因。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沈加欢起身给胖子刘总满了一杯酒,道,“不急啊刘总,喝完这这一杯,我们再慢慢聊。”
那刘总倒也算是给面子,拿着酒杯就一饮而尽。
“好了,你可以继续说了。”
沈加欢笑眯眯地说:“除此之外,傅总就再没有说过你什么了。”
刘总有些好奇,有些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沈加欢一面倒酒,一面说:“‘老狐狸’是我从傅总嘴巴里面听到过的最高的评价,因为在国内的商圈里,做生意,说句实话,没人做得过傅总。傅总对国内的其他公司老总向来不关心,甚至连名字都记不住,能让傅总记住名字还能说上一句老狐狸的,说明我们傅总的的确确是重视你的,也确实觉得你生意做得不错或是已经赶超了他。刘总,我可从来没听傅总谈起过别的老板,只有你一个。”
傅寒直直地望着一边说话的女人。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恰到好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勾人的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就像是不动声色地设了一个陷阱,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上钩了。
难怪是在乔亦身后待了四年的女人,的确不一般。
这个圈子里,聪明的女人不少,会说话的一大把,胆子大的也数不胜数,却很少有人能胆大心细,察言观色,反应迅速且能说会道。
这个女人生来就是进商业圈子的。
尔后刘总笑了起来。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他注视着沈加欢,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傅寒,道:“傅公子,你还真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