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反应似乎在沈加欢的预料之内，她举起酒杯，道：“刘总这般抬举我，真是我的荣幸，感谢刘总的抬爱，这杯我干了。”
与此同时一起干杯的，还有对面的刘总。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先去上个洗手间，出来走得急。”
刘总颔首。
沈加欢走出包厢的那一瞬间，迫不及待地舒了一口气。包厢里有一股让她感觉到压抑的力量，非常难熬。
她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又很快地补好妆。
沈加欢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刚才打来电话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傅寒坐在沙发上，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微微一沉。
——我帮你谈下这笔生意，五十万一笔勾销，怎么样？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手机上的字样，觉得可笑，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人的胆子大到出乎他的意料，自信满满得有些不像话了。
他回：好。
刘总看着傅寒，说：“刚才那个是傅公子的员工？”
“不是。”他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就是了。”
刘总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赞美还是揶揄：“傅公子挖人的功夫倒是一绝。”
“优秀的当然是多多益善。”
“能让傅公子称说是优秀的女人，真是更让人好奇了。”
傅寒嗯了一声，难得露出一抹舒缓的神色。
能让他称得上是优秀的女人，他也无比好奇。
很快沈加欢便回来了，她坐了下来，问：“刘总这次准备在国内待多久？”
“一个星期，处理一些事情。”
“一个星期里，刘总可有空闲的时间？”沈加欢又开始倒酒，“正好我这个礼拜空，刘总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让我带你四处转转。”
她抬眼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意。
生意就该是在酒桌上谈的，她不仅要拿下这笔单子，而且今天她就要拿下。
她也并非天生就能喝酒的。这些年跟着乔亦东奔西跑，酒量一次次地变大，生意也一次次地谈了下来，她是乔亦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的江山里，确实有不少是她的功劳，她却从来都不向乔亦邀功。
不需要的，她想，她的好，乔亦总能感受得到的。
沈加欢不知怎的，眼眶突然一红，但她很快就让这突如其来的悲悯遁于无形。
她喝了一杯酒，冰冷的液体往下灌，烧得她的喉咙格外疼。
傅寒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很快又归于平静。
“沈小姐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见了胖子刘总的脸，身边的几个女人给刘总倒了酒，他拿起酒杯，道：“沈小姐好像是有不开心的事。”
“刘总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看似问得毫无水准，才见面十几分钟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换做以往，沈加欢也会觉得毫无意义。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不一样——这个刘总有些自负，一定会认为他已经把她看得足够透彻，他一定是相当好奇她这样的女人的。
“沈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胖子刘总貌似对身边的陪酒女都没了兴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加欢。傅寒的眉头紧了紧，很快转移了视线。
“是嘛，能听到刘总这样的评价，我真是荣幸之至。”她举起酒杯，目光柔柔，语气温和，“那我再敬刘总一杯。”
傅寒冷眼看着她，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倒是很想看她是怎么把这个生意谈下来的。
这么几杯灌下去，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胖子刘总也难免有些上头，他沉沉地呼了口气，空气中满是酒精的味道。
“其实傅总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沈加欢笑了起来，道，“以后刘总若是和傅总合作的时间长了，一定能感受到傅总是个多有意思的人。毕竟，和有意思的人做生意才有趣，赚钱是一方面，交个商业场上有意思的好朋友不是更好吗？钱是赚不完的，但这辈子能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可真是不多。”
刘总沉默了一阵，挥挥手让身边的女人离开房间。
一时间气氛变得稍显凝重了起来。
“沈小姐如果想跟我谈生意的话，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沈加欢做梦都没想到，明明脸色已经泛红的胖子居然还能喝。商场上最怕这种人，越喝越能喝。
之前她灌了那刘总不少，本以为能趁着他上头的劲儿把合同签了，没想到，现在扛不住的倒成了她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沈加欢辗转有些醉意，她睁开眼，面前的人在晃动，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平衡，尔后她缓缓地走到了刘总的身边，坐了下来。
傅寒眯起眼。
“刘总。”她说，“你想看到的诚意，我已经拿出来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最后还是要交给你和傅总。说实话，傅总这个人的性格很怪异，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但傅总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刘总，这个单子你交给傅总，绝对不会后悔，纵观国内，工程质量绝不会有人能超过傅氏，反正都是要打开国内的市场，何不从最顶端开始呢？强强联手，才是做生意最好的捷径。”
现在这个刘总的顾虑无非就是傅氏开的预付款高，可若是他不把这个单子给傅寒做，他想给谁做？难道是……乔亦？
沈加欢愣了愣。如果这个单子给乔亦做，那乔亦就能快傅寒一步打开国外的市场，占据最好的资源，再加上江家的支持，和傅家平起平坐也指日可待，所以傅寒才会对这笔生意如此上心。
这个刘总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这笔生意给傅寒做，他只不过是在试探傅寒。
她明白了……
沈加欢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锅。眼前的人和物不断交错，却重叠不到一起，终于，她看到了刘总递过来的酒杯。
“诚意什么的，还是酒量说话。”
她伸出手想要去接那杯酒，却发现怎么都抓不住。
沈加欢舔了舔泛白的嘴唇，问：“喝完这杯酒，刘总就能做决定了么？”
“可以。”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去拿那杯酒，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甚至也无暇顾及这桩生意如果不给傅寒是不是给乔亦，她没法确认，脑袋也昏沉得厉害，索性不问了。
接过酒杯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一只手拦在了她的面前，沈加欢来不及反应，手中的杯子就被人抢了过去，傅寒将杯中的洋酒一饮而尽。
空酒杯砰地一声被他狠狠砸在桌子上。
沈加欢侧过头去，隐约看见傅寒铁青的脸。
脑袋疼得厉害，忽的，她感觉到肩膀处一暖，有人搂住了她的肩膀。那个力道不大，却也不温柔，带着霸道的意味，像极了在宣告某种子虚乌有的所有权。
刘总的眉头一皱，低声道：“傅公子？”
他直起身，站得很挺，带着倨傲的口吻目光直视着对面的男人，冷声说：“抱歉，刘总，失陪了。”
他搂住沈加欢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忽然有玻璃杯摔碎的声音，沈加欢费力地睁大眼睛，玻璃渣划过她的手背，她听见身后的刘总怒道：“傅公子就是这样谈生意的？”
傅寒拉开门，短暂停下了脚步。
“我傅寒谈生意，靠的从来不是酒量，是产品的质量。如果刘总的生意是这样谈的，那这样的生意，我不要也罢。”
说罢，他关上门，走出了包厢。
穿过长长的走廊，傅寒走得很快，推开酒吧大门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寒风将她的醉意吹走了大半。
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此刻她已经精疲力尽。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沈加欢推开傅寒，走到不远处，扶着树干吐了足足有三分钟。
很奇怪，明明喝了很多酒，明明走起路来都东倒西歪，可思维却清晰的很。
昏暗的路灯下，傅寒站在马路边，晚风吹起他的衬衫衣角，身影一如既往的清冽。
他望着她，她也不移开视线。直到她走过去这才发现傅寒的脸色有些不正常。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的嘴唇紧抿，面色苍白，沈加欢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傅寒直接瘫软在她怀里。
他比她想象中要轻很多，明明看上去又高又大，却像是长期吃不饱饭的劳改犯一样，身上都没有什么重量，他的身上有轻微的酒气，扑鼻而来，让她一瞬间就乱了方寸。
“傅先生？”见他没有反应，她又喊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答。
沈加欢低头看见他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右手的指尖微微颤栗着，她扛着傅寒虚软的身子，等了约莫五分钟才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关上车门，司机师傅闻到酒味，摇下车窗，问：“去哪里？”
“市中心医院”几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冷不丁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她的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劝阻。
“不要去医院……”
司机师傅又问了一遍：“小姐，去哪里啊？！”
沈加欢想了想，一咬牙，道：“富民新村。”
他不放心，有气无力地追问：“你带我去哪里？”
能带他走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真想把他留在马路边。
沈加欢扁扁嘴，道：“礼尚往来，邀请你去我家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