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要不算了吧，”水里，安全员和陆奈趴在一条绳子上小声说道：“我有经验，刚刚那条真的拍的不错了。这个林芝玥吧，她……唉……”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大约是对林芝玥颇有微词，毕竟剧组里的人对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有些话确实不好说，被有心人听去了在林芝玥面前一嚼舌根——得嘞，凉凉。
现实是残酷的，有些实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得。谁也不愿意承认这是个钱权操纵的世界，这听上去太市侩，但规则如此，从“社会”这个概念诞生的时候，这个定律也就应运而生了。
还是那句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有的时候人们“仇富”、“仇权”，还真的不是仇视别人富有，而是关乎人品。家底厚实的名流雅士自然是人人敬重的，但那些德不配位的“土豪”或有权之人，行事奸佞阴险，为人不忠不厚，这种有几个闲钱还不做人事儿的小人谁不敬而远之，嗤之以鼻呢？
陆奈摆摆手，让安全员别说了。
林芝玥找不找茬是一回事，但她心里也清楚，章导如果真的十分满意的话，早该据理力争了，现在这样牙关如此松，恐怕确实对那条不是顶满意的了。
有了上次较为成功的经验，这次开拍，陆奈不仅想着完成动作，而且开始注重细节。
她想起猩红女巫——漫威复联的那个，饰演者Elizabeth Olsen在访谈中透露自己在开拍前经过了大量的舞蹈训练，在打斗戏过程中，除了身姿，就连手指都进行了精心设计，加入了舞蹈元素，让每一个动作都优美、空灵，同时充满舞者的力量感。
陆奈相信，章导在为梅央歆选角的时候，也考虑到了林芝玥是舞蹈专业出身这个因素。虽说坊间传言林芝玥因为经常逃课、接商演，最后大学肄业，但现在做偶像剧演员，这点舞蹈功底很足够了。摆个漂亮的场景跳一段水袖，通稿买一波，总能吸一波路人好感。
陆奈之前看过林芝玥和肖昱行对戏，她虽然台词和情绪表现一般，但打戏的表现确实是不错的，特别是吊着威亚与人缠斗的时候，滑来游去像条灵蛇一般，很柔很媚。
陆奈之前仓鼠身和肖昱行一起读剧本的时候就脑补过每个角色的形象，梅央歆是天选之人，身为郡主，骄而不狂；习得画骨，媚而不艳。
这场戏在水中进行，没有台词，全靠动作。
如果要将这些特点细化，揉进每一个指尖的话……那么梅央歆抬手试图触摸水面的动作就不能做的像随随便便伸手拦车一般僵硬，就算做不到水中仙一般，最起码也要像海草海草随波飘摇吧。
想是想的很好，可是做起来还是有难度，且不止一点。
原本天就冷，大冬天的，都快零下了，水里也冷，池子深，每往下沉一点儿就冷一点，陆奈本身四肢也没多协调，达不到舞蹈演员的程度，现在要在水里跳舞，就跟突然叫四条腿的狗子站起来跳太空步似的。
再者既然重拍，章导也就没再客气了，原本过了的那条他的评价是“可以了”，现在显然是想达到“很好”，一次次NG之后，陆奈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脑皮层没有发育好，怎么身体就不能完美执行大脑所构思的动作呢？
“Cut！——”章导拿着对讲机说道，“注意一下脚部动作，摆好一个自然的姿势就不要动太大，梅央歆那会儿被拍懵了哪有精力划水啊。”
陆奈扒在绳子上抹了把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还是下意识会有一点点往上游的的动作，因为紧张。
“再来一次啊，都差不多了，这次好好演，带脑子，各个细节都注意上，我们争取一次过。”章导鼓励道。
陆奈深吸口气，静静的做准备，等一打板就往上浮一点然后把自己摔进水里——想象着鲸鱼破水的样子。
“Action！——”
这次，陆奈没有忘记章导刚刚才说过的话，要带脑子，要思考着，每个细节都要顾着，不能厚此薄彼——
可是一开始就出了岔子。
“哗——”
摔下去的那一刹那，陆奈就直觉这个池水不对劲！
原本这池子里的水是静止的，但现在不知为何，这水就像是有很强的吸力一样，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被往下吸着拽了下去，就像有一个小小的旋涡，指尖和面部裸露在水流中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水流动向……
陆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池子里竟然在排水、换水！
搞什么？！人还在里面呢，怎么能把抽水泵打开，这不是要人命吗！
最糟糕的是，这次被旋涡往下吸，下沉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到了池中的位置，突如其来的水压致使她肺部储存的氧气消耗的巨快，新鲜涌进的池水温度过低，让她的身体难以适应，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陆奈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鬼压床”一样奇怪的状态，脑子迷迷糊糊的有些许意识，但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只能被一点一点的往下拽，离水面越来越远。
就像变身一头死去的鲸鱼，在冰冷的海水中孤独的下落。
鲸落海底，化为孤岛……
救救我……请，救救我……
陆奈想要伸出手，向安全员示意自己需要帮助，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做出如此简单的抬手动作。
水流仿佛千斤重，压的她动弹不得。
陆奈甚至在恍惚中想到，这是一场溺水戏，原本就没有求救的机会，而她现在真的溺水了，是不是意味着这条会变得格外逼真呢？
可是好难受，不仅仅是窒息的绝望感，头痛、喉咙痛，肺部就像被一只大手拍扁，一丝空气也不剩了。
现在能做什么期望呢？期望自己一会儿若是陷入昏迷，好歹还有安全员能把她托上岸吗？
要是这个时候，有肖昱行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发现我不对劲，他一定不会让我下水，他一定不会让林芝玥有机会欺负我，他一定会……
“砰——”
突然，闷闷的水声通过水流传入陆奈耳内，她迷蒙的双眼似乎看见水面有一道光芒破水而入，带着无数细碎的泡沫，搅乱了水波，夹带着寒气而来，犹如上帝施恩，将一注希望射进水中，将禁锢着人灵魂的水面全部破碎，封闭的结界被打开，尽管仍沉在水中，但已如挣脱出来。
我看见了光。
陆奈恍惚间想，如果肖昱行是天使，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
神圣高贵的大天使殿下啊，凡人的肉眼无法将您看清，如果有幸可以见得尊驾，那一定是一团明亮的光芒，吾深感荣慰。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陆奈朝着那束光芒缓慢的伸出了手……
好远，好远……
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陆奈痛苦的闭上眼，她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远近的关系，还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一道光，而光芒自然是没有办法用手触摸到的。
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除了水波之外的其他东西。
世间至柔之物，莫过于水。在水中触摸到的东西，感官似乎被放大了许多。
她感到指尖先是触到了一点点软软的，但又有一点点硬硬的东西，接着接触的面积越来越大，有一只轻柔的手顺着她的指尖摸到了手腕的地方，然后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也因此有机会握住对方。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她很放心，自己终于得救了。
她多出了一点时间去关注自己手腕上的触感，这感觉很奇妙，明明自己的手臂是冰凉的，池水更是接近零度，但她知道那双手是温暖的，和对方肌肤相触的地方，紧紧贴着不让一丝冰冷的池水侵入，所以越发的感觉到温暖，甚至有些痒酥酥的……
她感到自己被带着往水面上游去，心想对方一定很吃力，因为她身体绵软无力，无法自己踩水，身上还带着负重，一个人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一定很艰难。
陆奈努力的睁着眼睛，看着对方奋力向上游的身影，挺拔、灵活，就像自大海出生的海中臣民。
所有的童话故事中，陆奈最喜欢的就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现在我也落水啦，我的小美人鱼来救我了。
渐渐地，他们离水面越来越近，陆奈看见眼前的光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宽阔，下一秒——
“哗——”
突破水面的那一刻，陆奈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喘气，新鲜、冰凉的空气猛地灌入，让肺部和喉咙生疼，大脑就像是低血糖一样先是一片空白、晕眩，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恢复机能。
她被肖昱行搂在怀里，带着往池边游，两人都穿的很薄，陆奈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运动，强有力的抱着她，让她昏昏沉沉，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睡着了也不用担心。
片场已经炸开锅了，一部分人在震惊于肖昱行怎么突然冲回来下水捞人，一部分人震惊于这姑娘是溺水了吗？！
陆奈对他人的慌乱一概不知，她被肖昱行抱上岸之后，肖昱行没有一刻停留就抱着她往车上走，直接带去医院。
陆奈靠在肖昱行的怀里，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他，拽着他胸前的衣服，有气无力的说：“肖、肖……”
肖昱行很紧张，眉头紧皱，握住她的手说：“我在。”
“小、小美人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变成泡沫的……”说完，陆奈就头一歪，靠在了肖昱行的胸口，晕了过去。
肖昱行：……
小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