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陆奈一睁眼，就看到章昭伸着脖子看她，“你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我是谁吗？”
陆奈眨眨眼，面无表情的说：“太子殿下，今儿怎么有空到我慈宁宫来了？给皇奶奶我请安的？”
荣誉中国人，实则小洋鬼子的章昭对中华传统文化压根不了解，愣是没听明白陆奈这是什么意思，闻言呆呆的直起腰，迷茫的看着阿正，语气略微带着点手足无措，“叫、叫医生吗？”
阿正无奈的看了看偷笑的陆奈，对章昭说：“她逗你呢。”
陆奈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问章昭：“我就是在水里冻了会儿一时没缓过劲来，又不是撞到脑子了，你还怕我失忆不成？”
章昭摇摇头，说：“我是怕你痴呆了。医生说你长时间缺氧，我上网一搜，人家说缺氧会伤害大脑。我就想，你本来智商就这么点儿，”章昭伸手比划了一小小段距离，接着又说，“那伤害之后岂不是就得剩这么点儿了。”他拇指掐着小拇指尖儿一点指甲缝说道。
陆奈气的想拿枕头砸他，这时候，肖昱行突然走进来了，陆奈瞬间乖巧，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看他，“谢谢你。”
肖昱行走来的脚步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她会道谢，眼神有一刻的晦暗，但很快又恢复往常的沉静。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肖昱行问道：“头晕吗？”
陆奈上下左右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说：“不用了，我可能就是当时一下子冻蒙了，又有点缺氧，现在没事应该可以出院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丢人，又不是什么娇弱的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晕菜了，陆奈真是后悔没好好锻炼身体，还的都是以前在学校逃掉的晨跑的债啊。
肖昱行不置可否，道：“缺氧可大可小，观察一晚吧。”
陆奈看他的表情，觉得他心情似乎并非往日一般“尚可”，低眉垂目看着她的样子，不怒自威。
他那样说，陆奈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干什么这幅表情？”章昭坐在床边没个正行，翘着二郎腿痞笑着对陆奈道：“一点专业训练都没有接受过就敢往水里跳，怎么现在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
他下巴扬了扬，示意刚刚又突然接到电话走出门外的肖昱行，说：“你还怕他罚你工资不成？”
陆奈没心情和他贫，刚刚肖昱行接到电话快步走出房门前，她听到他说，“丽总”。
这才是完蛋了……
陆奈记得上次和丽总见面时，肖昱行喊的是“丽姐”，这次喊上“总”，恐怕是很严肃了。
阿正站在门边，明显也是很关心肖昱行那通电话的，倾着身凝眉，似乎想偷听一下他们的电话内容。
陆奈心中忐忑，听不见门外的声音，眼神只能一直看着阿正，不期然和他眼神撞了个正着，陆奈心慌，虚虚的尬笑了两声，“呵呵，阿正哥……”
阿正估计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见陆奈似乎想问她昏迷之后片场的情况，叹了口气，走到床边。
章昭瞥了一眼阿正那个表情，嘴一撇道：“你别吓她。”
得嘞——陆奈一听这话，心里一凉：她能被话里的内容吓到？那这得多糟啊……
陆奈见阿正一脸为难不知从哪讲起，想了想便主动挑起话头，“阿正哥，你们那边的戏拍完了啊？”
“拍完了。”阿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说：“一回来就听说你们换地方拍水戏了，我们就过去找你，结果Kevin的那个小助理过来告诉我们你代替林芝玥下去拍溺水戏了，我们赶紧跑到场边，当时大家都没觉得你有不对劲的地方，结果行哥自己也不说话，盯着水池看了几秒，说这池子怎么在换水，然后就砰的跳下水了。”
“组里的人都懵了，我直到他潜下去了才反应过来，到现在还觉得头一跳一跳的绷着疼……”阿正说完，揉了揉太阳穴。
陆奈听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心中却十分感动。
章昭也许说的没错，大脑缺氧真的对人会有些许的影响。
陆奈现在回想之前在水下窒息的那段时间，只有一些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记忆，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水母，一直顺着水流在大海里漫无目的的漂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在水中为何窒息，也不记得肖昱行投身入水救起她的样子，但她记得很清楚的是，恍惚中她看向水面，那道带着无数细碎泡沫、带她从冰冷的水中脱离的光芒……
明亮，耀眼，温暖，带着生的希望。
那一定就是肖昱行。
陆奈心中很热，但也空落落的。
这感觉很奇怪，她对肖昱行的感激和爱慕通通糅杂在一起，让她一次一次的刷新自己的认知——关于自己到底能有多喜欢一个人的认知。
可是……她知道自己又给肖昱行添麻烦了……
怎么办，好像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麻烦”这个词，拆开读字面就是“一团糟又惹人烦”，以人本主义解读就是“负担”。
陆奈知道自己在肖昱行的生命中按时间来说就是“昙花一现”，她原本没想着能表现好的跟朵花儿似的，但也别成为肖昱行以后回想时的“一段噩梦般的往事”啊——结果她现在似乎干的全是这种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键是行哥把你送来医院之后，你被医生推进急救室做检查，我当然是在外面急的团团转了，本以为行哥会跟我一起团团转，结果他居然要我在这儿等着，自己回了片场……”阿正悻悻的说道，似乎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接着我就收到Kevin的短信，说行哥在片场发了大火，找是谁对水池子做手脚，差点就要报警了……”
章昭这时候插嘴，冷笑道：“呵，肖昱行就是妇人之仁，要我说就应该报警，这是谋杀！”
陆奈满头黑线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不好好的吗？”
“你！你是不是真的蠢啊！你不能因为凶手对你开的枪子弹受潮没打死你就高高兴兴的说没关系吧？我看你真的要再做个X光，看看脑子是不是憋坏了！”章昭不高兴的说道。
陆奈摆摆手说：“你这孩子，叫你平时好好学习你不听……查颅内脑组织应该照脑CT……”说着，自己发现被他带跑偏了，赶紧拽回来：“不是，不说这个。……我当时的印象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突然觉得最后一次下水有点不对劲，阿正哥，你刚刚说，是水池里换水了？”
阿正看了眼章昭，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整理了一下措辞，道：“其实章昭说的也不是错，这种拍戏用的水池，换水的水泵吸力很强的，毕竟不是那种商业泳池不停地在做温和的水循环，这种池子顶多就是个底下多一圈玻璃的坑，里头都是死水，成本怎么低怎么来，经常租出去拍好几部不换水的都有。特别现在又是冬天，换水就更少了，也都是在场地未租用的时候换水，这样可以全部抽干打扫一下池底，最关键还要擦干净下面的玻璃透视面。”
“所以说，像这种拍戏过程中有人在水下的时候，一般不会换水的？”陆奈问道。
阿正皱眉摇头：“不是一般，是根本不可以，因为很危险。如果是操作失误，那工作人员是要问责的；如果是恶作剧，那显然对方没有考虑到严肃的后果，应该惩戒；但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就确实是要报警的了……”
陆奈听完，很是心惊。
如果是后两种情况，说心中没有嫌疑人人选是不可能的——她脑中几乎立刻跳出林芝玥的模样，毕竟林芝玥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一个杀人凶手，或者说，虐鼠狂。
她不会忘记林芝玥是多么残暴的想要踩死当时是仓鼠的她，也不会忘记她受了野猫抓伤之后，又被林芝玥一脚踢飞，五脏六腑皆损的痛苦与恐惧！
然而那之后重又为人，回想起当时那段恐怖的记忆，疼痛固然让她畏惧，但那种扭曲、失常的“恶”，才是真正让陆奈的灵魂惶惶不安的原因。
她从来知道，人世间有善即有恶。
但这曾经只是一个理论式的空想，直到她第一次真正的遭遇这样丧心病狂的恶意。
如果故意换水的是林芝玥……陆奈完全相信这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
之所以说是“能干的出来”，是因为很多的坏事根本是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做到的，因为他们自己的灵魂不允许他们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此所谓善根。
陆奈宁愿自己是一个碰上水池故障的倒霉蛋，也不愿自己是一个被黑暗深渊盯上的受害者。
人心脆弱，每遇见一次人性之恶的暴露，就要经历一次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危机。所以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信用值用光了，人基本也就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
此事非比寻常，陆奈心中但愿不是有人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