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穆子文的同学。”
“哦,你好。”电话里的那个声音老态龙钟的,郑杳茗知道应该是穆子文的父亲一类的人物。
“嗯,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穆子文显然对自己父亲的态度非常不满意,的确郑杳茗也感觉到这位父亲有意无意回避着他的女儿是穆子文这个话题。
“学姐,你帮我问问父亲,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了?”
“您现在家里那边还好吗?我是穆子文的闺蜜,我现在很担心叔叔家里不好。”
“嗯,不用你担心,我们家里没有这个女儿,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显然穆子文的父亲最后这句话,彻彻底底得伤透了她的心。
“原来你的父亲是知道你……怀了孩子这件事情吗?”
“是的……”穆子文的眼神迷离,显然是被痛苦所蒙住了双眼,“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都已经死了,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
郑杳茗除了惋惜,别无他法。是的,这件事的确有穆子文做的不对的地方,她没有保护好自己。但是提防不了别人对她的算计啊。
说了两句话就挂了电话,他可知道自己的女儿听着他的话语,多么痛苦……
家里人反应的冷漠,让郑杳茗隐约知道了到底是什么逼死了穆子文。但凡是家里人对她包容一点,都不会有如今这个结局。
当然,犯了错的还是她,她谁也不能怪。可打了孩子、熬到大学毕业,难道不就有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吗?
诚然,受伤的心不能弥补,但是并不是因为堕胎就应该去死。
她至少可以选择欺骗别人,将这件事当做一段历史,该翻页翻页。自己活出美丽人生。
可是因为至亲之人的打击,让她迅速得结束了自己仅有二十岁的年轻生命……
“你恨他们吗?”
“我恨他们,无比的确信……可是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也不是他们害了我,我恨的,是冯诗雨。”
“我问了道长,他给我说。如果你真的恨,可以停留在这个世间,一直这样停留,跟着她,这样就能害死她了。当然具体的细节他并没有跟我说。可是你只要一直不愿意走,跟着她到一定的时间,一定能弄死她。”
穆子文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你还想被超度,还想重新开始你的另一段人生,你还可以跟我说。”
“学姐。”正当郑杳茗要走时,穆子文拉住了她的衣袖,“鬼差们都在劝我走,你说的那些朋友也在劝我走,为什么你却愿意让我复仇。”
“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我确信冯诗雨死了之后,等待她的是地狱道的酷刑。但是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我愿意让她血债血偿,我可不希望正义来临于你去世后的五六十年后。”
“谢谢……”穆子文的声音非常乖巧,对郑杳茗的一席话语尤为感激。
“但是,这也对你很不好……”郑杳茗眼里都是担忧,“你要知道自己本身是……可以进入下一个轮回的。你害死了人,和她没有区别了。”
穆子文陷入沉思之中,轻轻地放开了郑杳茗的衣袖。
“我下午还有一场超度法会,我先走了。”
穆子文本想跟着郑杳茗一起走,可是看了101寝室的大门。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郑杳茗则是一阵气郁,她为自己的学妹憋屈,她也为冯诗雨的恶劣行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骑着电动车,郑杳茗穿越过漆黑的地道,过了午饭,小商小贩在地道里摆摊卖烤冷面、烤肠、熟食。一下子这里成了美食天地和山寨版小商品市场。
贴着东边的红色木门开车行进,进入了药王庙。直面而来的是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十几个人统一穿着青色道袍,各有各手里的活儿。有搭台子帮忙的,有准备果盘上供的的,有收拾法器一会儿上坛要用的。
郑杳茗粗略得数了一下,大概有十几个人。
当露天的台子搭好之后,几个人又搭了另外三个台子。一个摆放着亡者的牌位,一个供奉着城隍爷,一个供奉着鬼王。
周景程站在中间指点江山,很快,几个人就收拾好了。郑杳茗看周景程闲了下来,赶紧过去。
“周道长,这次人我没给你带过来。不过你们既然想知道法灵不灵,我还是坚强的过来了。”
郑杳茗昨天还是拒绝的,但,万事就是这个好奇心在作祟,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毕竟这是第一场大型法会,她根本没有见识过。虽然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一大堆好兄弟过来凑热闹,但是……她还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点整,法事鸣锣开鼓。第一场法事在主殿开场。在庙里的十几个人分为三波。
第一波十个人,站在殿内,左手边五个、右手边五个,穿上红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不同的法器,郑杳茗看有锣、铃、铛等打击类乐器。
一人手中拿着小木鱼,开场先敲了八十一下。而后十个人先唱后念。
等到半场中央,第二波三个身穿华丽的衣服从一旁走到中间。中间的人手中拿着招魂幡。两边的人刚开始也是跟着念,后来负责宣文等工作。
第三波人只有一位,他穿着正常的道袍,在殿堂内四处乱转。等念了二十多分钟的词儿了,他敲着鼓带着一堆人从殿堂出来。下了楼梯之后,来到了供奉城隍爷的那张桌子上。
伴随着鼓点的节奏,几个人念了几声“太乙救苦天尊”。等那个穿道袍的人把香盘放好、蜡烛点亮,几个人不再唱“太乙救苦天尊”了。
穿着华丽法衣的第二波人,让穿道袍的人把一封信烧了。
郑杳茗并不知道这封信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就在这封信烧了的同时,突然间听到一阵门开了的声音。
她并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很快几个人从城隍坛换到了祭孤坛上。郑杳茗一转身,差点叫出声,可是很快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
刚才那个城隍坛正对着大门,可是此时大门竟然变成了一个黑黢黢的洞,进入这个洞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看着一队道长朝着那个洞走去,郑杳茗是真的想上前阻止,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又看不见这些东西,在现实中就算是进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于是安下心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现在,至少是现在,这个地方比自己的脸还要干净。没有什么好兄弟,莫非是不来了吗?
刚暗自庆幸了一把,没想到那个黑色的洞里一波接着一波、一群接着一群的好兄弟浩浩汤汤、连绵不绝、如黄河之水、长江之鲫,从那个洞里涌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为数众多的好兄弟。
所有的人,身上闪着金光。就像是奉命过来参加法事的教员,脸上还带着不屑。
真是神特么不屑,赶紧都滚回去。
郑杳茗往上翻了翻白眼。
当然了,周景程包括他请过来的这一群人都是看不见的。开天眼又开天眼的好处,但是不开天眼也要有不开天眼的好处。
至少不会被吓死。
一群一群的好兄弟从黑黢黢的洞里飘出来,更合适的说法应该是挤出来,最恰当的形容罐头沙丁鱼一样,排排队,走整齐……真的没完了。
院内渐渐起了风,因为洞口的温度低,外界的温度高,于是院子内的风向着黑洞打开的地方刮进去一阵阵的风。
等人都被挤得差不多了,郑杳茗看见那个敲鼓的道长带着一班道士要前往下一张桌子前念经时,那个洞口关闭了。
这些人果然都是看不到的……但郑杳茗能看得非常清楚,现在的院子里,挤满了好兄弟……人挤人得看热闹,就像是过年了一样。
而正在做法事的道长,全然不觉这院子里有什么……几个人念念有词,声调还格外欢快。
郑杳茗东躲西藏,绕着一位位好兄弟走,生怕踩了谁的脚,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
跟着一众道士走到最后一个坛场——鬼王坛,这处坛上的上方出现一片阴云,阴云之中电闪雷鸣,刹那之间哀风呼号。郑杳茗是真的觉得自己身上浑身泛着寒冷……
一众道士念念有词,郑杳茗则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人群中有几个人身上自带光环,像是比别的鬼阔绰许多。
他们听到这些做法事的道士念到一些固定的词汇后,向着鬼王坛这边走来。
郑杳茗吓得捂着嘴,赶紧往后边躲。可偏偏是别人看不见,自己能看见的东西,最是骇人。
几个阿飘看也不看她,跪在鬼王面前磕头如捣蒜。
为首的法师掐了个诀,念了些词儿,就把身后磕头的那些阿飘给收入了灵牌之内。这一幕郑杳茗震惊得不得了。原来在这里念念有词可不是装模作样。
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香花召请望来临,华幡召请望来临”
此句一过,院子内刚才一言不发的阿飘们,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得大摆龙门阵,宛若这里是个线下网友交流相亲大会……这位男阿飘看上了那位女阿飘,这位女阿飘又看上了那位高富帅阿飘。
一时之间好不热闹,真可谓是一句鬼声鼎沸。
“郑杳茗!”周景程吼了她一句,她才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赶紧回头。
“怎么了周道长?”
郑杳茗为了盖住阿飘的声音,故意放大了声音,周景程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天犯了什么毛病。
“我叫你去吃饭!”
“我知道了!我刚才没听见!”
郑杳茗的嗓门一直没下来,周景程本是疑惑,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啊?”
郑杳茗指了指院子。
“这么多阿飘们,你们可赶紧往外送吧!”
一时之间,还没离开坛场的道长,齐刷刷看向了郑杳茗,真是比阿飘们的眼神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