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楼道里,穿着酒红色长裙的学妹依旧站在101寝室的门口。郑杳茗穿好衣服,走到101寝室门前。滴答滴答从水房传来的水声都格外渗人。
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郑杳茗站在走廊尽头,她还站在那里,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以这种状态存在着,不能入任何一道。
天堂无路,地狱无门。像这种众生,停留世间,流浪生死,长沉苦海。
“学妹,你出什么事了?”郑杳茗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一直在抖。
“其实,我早应该走了。”学妹的声音很小,很单纯,很干净。这是郑杳茗第一次同这种生灵接触。
“可是你没有走。”
“学姐,我被我的室友骗了。”
郑杳茗皱起眉头。
“怎么骗了你?”
“我的室友冯诗雨,嫉妒我,想整死我……”
“嗯……”郑杳茗看着宿舍门上的姓名牌,忧心忡忡,“然后呢?”
“那天,她说生日聚会,带着我们室友几个出去玩。到了KTV包厢里面,还有她认识的社会上的朋友……”
郑杳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呢?”
她特意把一个朋友介绍给我,让我们俩做游戏。后面……那个男生跟我表白了,我怀了孩子……
“虽然是她介绍你们认识的,但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阴谋。”
“我怀着孩子,一尸两命。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对,一直不肯离开,那天我盯着她的手机,看到她算计我的消息……看见她跟那个男人说‘死掉了,真好’。是她安排我和他上床,那个男人也说娶我……”
郑杳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如何?我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死而已。”
郑杳茗“嗯”了一声,可觉得这样也不是什么事儿。
“我在下面有朋友,不如我问问他们,如何?”
穆子文点了点头,极度不舍。
“学姐,能帮我问问,我家里人怎么样了吗?”
“好……把电话号码给我。”
郑杳茗掏出手机来,将穆子文所说的手机号码记录下来。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郑杳茗艰难得给穆子文了一个微笑,而101的门突然开了。冯诗雨探出头来,对着郑杳茗就是一顿臭骂。
“小点声,睡觉了。”
而郑杳茗的眼睛,冷得像是东北腊月的寒风。
“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她无比确信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第二天,郑杳茗早上七点出了校门,径直奔着学校后的药王庙去。可是药王庙却冷冷清清,不开门也见不着人来。
破旧的木门,还是虚掩着。
郑杳茗进了门,隐约之中能听到念经的声音。原来念经还真不是和尚的专利,道士也会念经。
顺着甬道,她奔向大殿,而殿内只有一个人,跪在神像面前,身穿红色的八卦经衣,木鱼声回响在整个殿内。便随着周景程热闹的吟唱声,衬托着庙宇的破败,真是增添了一份凄惨。
诵经完毕后,周景程脱了红色的经衣,走了出来,看到郑杳茗,惨淡得笑了一声。
“最近经营的怎么样了?”
“我啊?”郑杳茗皱了皱眉头,“嗯……也算是挣了一点小钱。道长,您这个庙里怎么一下子没有人了,上次那几位道长呢?”
周景程有些尴尬的笑了。
“又有谁出家,是为了守住这份清苦,不都是听了外界的传闻,说这里月薪高吗?”
郑杳茗撇了撇嘴,感慨物是人非,周景程将昨日上供的水果从殿内取了下来,郑杳茗也帮着周景程干了一会儿活儿。
当殿堂收拾干净之后,两个人终于有时间坐下休息。
“今天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初一十五的。”
郑杳茗指了指地面,然后说:“下面有人托我办事儿。”
“哦?”周景程挑眉,“什么事儿啊?”
“下面的人,想要找你做法事超度。”
“嗯。”
“您……能做吗?”
周景程点了点头,笑容有点尴尬。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接的庙。除了生孩子不会,别的都会。”
郑杳茗真是一下子非常佩服周景程自卖自夸的能力了……真能吹。
“嗯……”
“把亡故之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名字给我,还有你的姓名给我。”
“稍等,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是法金多少钱?”
“法金啊?”周景程想了想,觉得怎么也不合适,“800可以吗?”
“哇……”
郑杳茗听到这个报价,赶紧掏出手机跟下面的人联系。真是比白云观便宜了不少,但愿效果是一样的。
“郭成林,在吗?”
“恩恩,怎么了,今天这么早?”
“把新下去的亡者的生辰八字还有姓名给我,法金800做不做?”
“做做做。”
说着,郭成林将钱建国的生辰八字都给了郑杳茗,顺便又给郑杳茗转了100000冥币过去。
“周道长,钱转过来了,我给你转过去?微信给我。”
周景程盯着郑杳茗三秒钟,显然是不相信钱这么快就到手了。
“我觉得,你真的挺适合做生意的。”
“怎么这么说?”
“我们庙里已经三个月没有法事了,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也正因这个庙宇的经营问题而斗嘴。”
郑杳茗“哦”了一声,觉得还是有些问题自己不能理解。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说……”
“道长,您做法事真的管用吗?我怕下面的兄弟度不走啊……”
“度不走全额退款呀。”
额……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试一试吧。
“那我现在需要干点啥?”
周景程想了想,跟郑杳茗讲也说不清楚,带着她进了屋,从办公桌前掏出一张白纸,给郑杳茗写了几样东西。
“今天不是戊日,正好是初七,非常吉祥。你去前面的农贸市场内置办这几样东西,等下午四点半之前赶回来就行了。”
郑杳茗接过白纸,看着也并没有几样,刚好可以逛一逛这个城中村,中午吃个农家饭,没有什么不好。
“那好……我走了哈。”
“诶,别急着走。”
郑杳茗看着周景程非常好奇了,“道长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啊?”
“没有什么,留下来干活儿。”
“这……”
天啦噜……黄巾军(东汉末年,道教徒集成的军队,企图推翻东汉统治)在世吗?这要强征劳动力啊!
“我能拒绝吗?”
“贫道掐指一算,你今天一出这个门……”
“行了,别说了,我干活,我干活还不行吗?”
郑杳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实遇上了一个惹不起的道长,不仅会诅咒人,而且他的每一分笑容之中都带着极度的……恐怖。
这些会道术的人真可怕!真讨厌!
于是郑杳茗就被分配扫院子了。昨日帝都大风,刮落了一地的树枝,帝都的冬天所有的树木凋零,只剩下难看的树枝,所以树枝铺得一地都是。
郑杳茗拿起大扫把就开始扫地,一下一下,将树枝归拢到一起。药王庙的规模并不在小,扫完了前院还有后院。
香客是一个也没有来,果然不是初一十五,就没有香客。这点真的让人很头疼。
“扫完了没有?”
周景程坐在院子里,研磨、写表文,而郑杳茗只能干体力活,这让她相当不爽了。
“周道长,你干啥呢?”
她鼓起腮帮子,站在周景程的面前气鼓鼓的。
“下午度亡的救苦疏文还有表文。”
“哦。”
“看你好像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哪里敢?”
“要不然,我们换换?”
“对不起你的活儿我不会干。”
“要不然我以后教你做?”
郑杳茗想了想,这波不亏啊。
“好啊,你教我吧。”
“那要拜师皈依才行。”
“拜师?”郑杳茗一听到这个词就头大。
“嗯,拜师之后才能传法,要不然这些东西不能教给你。”
“哦……”
郑杳茗无奈得耸了耸肩。
“没兴趣。到底是肉不好吃,还是帅哥不够多,我为什么非要拜师呢?”
这句话堵得周景程无话可说。
“额……你死了以后不就麻烦了吗?”
“不是还有你超度吗?”
“嗯……有道理。”
周景程再一次被郑杳茗怼的无话可说。
“你知道吗?”
郑杳茗看周景程不说话了,继续去扫地,等扫完了地之后,坐在周景程的旁边玩手机,一看时间才刚刚到十一点,距离四点半还有老长一段时间。
一直跟这个道士混下去,她急呀。
“嗯……你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郑杳茗满脸黑人问号。
“吃什么呀?”
“撤供下来的供果,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周景程放下笔,拿起镇纸将宣纸压平,而后从屋里拿出来一盘橘子。
“吃吧吃吧。”
他把橘子放到郑杳茗面前,自己继续书写郑杳茗看不懂的东西,无意之中郑杳茗瞥了一眼。
“生天宝箓”
看着就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怎么,这么好奇啊?”
“不是……不好奇。”
郑杳茗嘟起嘴来,可是眼睛还是不住得往那边瞥。
“我教你?”
“不用……”
“哦,对。”郑杳茗这才想起昨天那位学妹跟自己说的话。
“道长,今天做完法事之后,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嗯,好的。”
穆子文的死,她一定要查处结果!一定要让当事人,付出代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周景程写完一封表文,之后吹了口气。
“好了,我去做饭,你在这里吃完饭以后,就去买东西吧。”
郑杳茗“嗯”了一声,赶紧去收拾桌子。虽然一切都显得那么笨拙,但是郑杳茗的心里,却升华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在家里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