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程打开电磁炉，热锅冷油，先爆香了辣椒和姜片，然后炒了一道上海青，一道炖豆腐。最后闷好了米饭之后，喊郑杳茗吃饭。
郑杳茗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到斋堂。
而周景程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郑杳茗布置好桌子，看见周景程正在上香。不免疑惑，吃饭也要上香？
不一会儿给灵官爷上完香后，他敛着自己的袖子走到斋堂，两个人一起开饭。
“你刚才在干什么呀？”
“上香。跟灵官爷说一声。”
“灵官爷什么意思？”
“我们道士是分门派的，我们这一派叫做全真龙门派。”
“嗯……我知道了。然后呢？”
“其实吃饭不应该说话……不过你好奇我就跟你说了。”
“好……”
“我们这一派的开派祖师是长春真人，姓邱讳处机。”
“我看过《射雕英雄传》，好像里面……”
“不要用小说去演绎历史！”
“哦哦哦，你继续……”郑杳茗一下子怂了。的确自己很无知……在这方面。
“当时邱祖八十岁的时候羽化登仙，然后在玉皇爷面前受封为大罗金仙状元。然后邱祖一阵感慨啊……”
“感慨什么呀？”郑杳茗百思不得其解。
“邱祖感慨自己活了八十岁才羽化登仙。出家不从事什么生产劳动，于是邱祖很害怕，以后全真龙门派的弟子出家修行万一吃不饱饭，不能修行怎么办。”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嗷，尤其是在古代的时候……”
“这个时候，玉帝身边的王灵官来了。”
“哦……”
“王灵官说，以后你的弟子，只要修行我就会保护他。让他饿不着。入我门者不穷，出我门者不富。”
郑杳茗点了点头，继续听故事。
“然后呢？”
“我们龙门有进门三升米之说。就是你只要是道门弟子，进门就有三升米的恩情。不能让你饿着。”
“这样啊。”郑杳茗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觉得还真不平常，所以吃饭之前给灵官爷上个香，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们正式出家的那一天，有一个正式的科仪，里面有一句词我很喜欢。”
“什么词？”
“今日拢发起，不可动凡心。如做还俗事，金鞭灭汝形。这里的金鞭，就是王灵官的法器。”
郑杳茗低头吃饭，沉思良久。
“忽然间觉得对你们的看法有一点改观。”
“什么改观？”
“以前，我一直觉得做道士，或者做和尚，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网络上有不少关于你们的负面消息。就是你们的工资很高，你们的生活很乱。”
“的确，有的大庙里，这个现象非常普遍。”
周景程也不排斥这种现象。
“但是觉得您还是……”郑杳茗看了一下药王庙的破败景象，“我觉得您还是守心之人。”
两个人吃完了饭，郑杳茗洗了盘子刷了碗，已经到了十二点半，跟周景程告知一声儿后，就去了药王庙前面的农贸市场里置办东西。
这个季节柚子最多，十块钱三斤。苹果、橘子等，离着产地不远的，郑杳茗也都买了一些。还有各色糕点等等。
称完了点心，郑杳茗就去村里的白事用品店买了纸钱，还有几大塑料袋的金元宝。加上水果，合在一起花了108.9。郑杳茗默默得记在心里。
到了三点钟，郑杳茗搬着一堆东西进庙门，还没进庙门，就听到周景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厉害了，没看你人来了，却看见你的东西来了。”
郑杳茗表示自己也很尴尬啊，这么多东西，她一个女孩子拿着，回来的路上，还有人问要不要帮忙。
可是看见她手里拿得纸钱，几个人心里就慌了。连连卸下了热情的伪装。
周景程先是笑了一阵，之后过去接了东西。
将郑杳茗买回来的供果，摆在新设的一个坛上。坛上有“鬼王”的牌位，左边有郑杳茗想要超度的老人的牌位，还有“饿鬼孤魂”单独的牌位。
之后他有点了两根蜡烛，摆放好了一个香炉。从主殿端出来一个香盘，里面放着一个小香炉，一个令牌，一个水盂一个米盂。
“一会儿我穿好法衣，先磕三个头。你上前磕个头，然后点三根香，上香。之后一直跪着，等到法事要完成的时候，把疏封烧了。”
之后，周景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一米高四方形白色纸筒，里面装着一卷疏文。
“好的，我知道了。”
等到四点半，法事开场。郑杳茗上完香跪在周景程的身后，周景程嘴中念念有词。
他用高亢的声音，从第一个字开始，一个个音符就像是跳动的音阶，沟通着天地十方，六道众生。
这一时之间，庙宇之内都是人。
郑杳茗看到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在侧耳倾听。
法事做到一半，周景程掐飞鹤诀拎起来水盂、米盂。在小香炉上熏了一下，之后放下米盂，穿着华丽的法衣，转着圈给各路孤魂野鬼洒水喝。
此时庙宇之内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但是草木接不到一滴雨露，郑杳茗也没有听见任何雨声，却能看见雨点滴落。
孤魂野鬼们张开嘴，吮吸甘露。很快雨停了。
周景程又拿起来一个米盂，再往地下撒米，很快，天上又开始下雨，只不过这次不是水，而是下黍米。
原来天上真的有掉馅饼这回事。
等孤魂野鬼吃饱喝足，每个人都打着饱嗝。郑杳茗忽然看见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郑杳茗虽然不认识，但是她的确有预感……
“这不会就是托自己做法事的那位老人家吧。”
只见这位年岁稍长的老人家，给周景程磕了头，也开始跪经。这下子让郑杳茗非常不舒服，她赶紧闭上自己的眼睛，可是更加恐怖了。
很快，周景程端起来一个铁质的盘子来，上面立着黄色的疏封，他先点燃了黄表纸，然后用黄表纸点燃了疏封。
白色的纸筒瞬间冒起火光起来。
郑杳茗知道，而跪在她身边的这位仁兄，脸上立刻荡漾起笑容。
“谢谢，谢谢。”
他的声音沙哑，眼中洋溢着泪花，瞬间这个人不见了……
郑杳茗也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也许投胎了？下辈子继续做人？
想到这里，还真是为他高兴呐，不用受苦了。
还站在院子里的众生，也悻悻散去。郑杳茗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可是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怎么了？”
周景程脱了法衣之后，走上前去。因为出家人的身份，不能去拉郑杳茗起来。
郑杳茗又叹了一口气。
哎……出家之后，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以后若是碰到上面的人，自己也要谨言慎行了。总觉得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官僚组织……
“我能起来，你不用管我！”
“你怎么了？”
“我有一天不幸开了天眼。所以……”
周景程对郑杳茗更加好奇了。
“我想知道你看见什么了？”
“您做法事难道什么都看不见吗？还能看见什么……只能说你法事做得好啊。”
“为什么？”
“因为……”郑杳茗又瞅了一眼刚才的跪凳，浑身打了个冷战。
“刚才，斋主跪在我身边……”
“哦，这次您信了吗？”
“信了，大佬，我信了。以后有法事我找你，你一定好生修行，以后拉我一把。”
“肯定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郑杳茗又形容了一下刚才院子里的盛况，周景程的自信心是蹭蹭蹭得往上升。
“你要知道，做饿鬼真的很可怜。但是人在世的时候，却不知道其中利害，肆意妄为，以至于很多都跌入了地狱道，这些少男少女还算是好的。”
郑杳茗点了点头，周景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一本经书，以后你多抄抄经书。”
郑杳茗“嗯”了一声，又想起来昨天见到的那个学妹。他跟着周景程进了屋子，就在周景程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郑杳茗艰难得开口了。
“我昨天见了一个学妹。”
“嗯。”
“那位学妹是被人害死的，一直不愿意走。这种怎么办？”
“我是一个道士，你问我的主意啊？”
“正好你是道士，我才问你。”
“我们道士，除了给你超度的建议，不会说别的。如果还是不肯走，那就打散了，不能让她为乱人间。”
“话虽然这么多，但是这不是冤枉吗？你们如果强行超度了，不是作孽吗？”
周景程从书架上掏出来一本“血湖宝忏”，包上了一封黄布，然后交给了郑杳茗。
“女人，死了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为什么，卧槽，什么逻辑啊？”
“因为你们的经血，会污染土地啊，所以抄经保平安，赶紧回去抄。”
郑杳茗咬着自己下嘴唇，作为一个中华田园女权党，她可是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就当是练字了。”
“好吧……”
“你说的那个学妹……”
周景程的声音突然间严肃起来，像是在警告郑杳茗一般。
“我劝你最好不要管。要不然给自己惹来麻烦，不是你能承担的。”
“好的。”
郑杳茗的声音一下子怂了。
看来从周景程这里找到方法没可能了。只能仰仗崔玉那边，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