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饿鬼道虽然卑微，连人伦道都不如。但是何必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你以为我和你在一个阶层吗？你永远赶不上我，你永远没有上升的途径，永远别想超越我。”
崔玉以为这是郭成林最后一句话，可是过了一个小时，郭成林又传来了消息。
“我凑够了超度的钱，超度我吧。帮帮忙……”
崔玉回想着今天下午事情的经过，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郑杳茗的手机。
郑杳茗疑惑的伸出手来，从崔玉的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手机尚还带着热度，这让她心生恐惧。顺势做到沙发里，郑杳茗脱了自己的鞋窝在一处，开始用慵懒到极端的姿势看手机。
其实对于崔玉的做法，郑杳茗还想责问崔玉，怎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翻看了她的消息，但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来。
今天下午，崔玉和郭成林聊了……这是至少上百条的消息吧。
郑杳茗垂着眼眸一直往上翻，拉到信息的原点开始看，一条一条看过去。从第一条开始，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她时而看看崔玉，时而看看屏幕，屋内寂静的可怕。
崔玉煮着羊肉的锅很快水开了，他调小火，用笊篱把血沫子撇干净。等收拾完这些，再在锅中放入姜片、葱、料酒进行调味，而后继续焖煮，锅内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可是这羊肉的香味对于郑杳茗来说，如今是一点诱惑也没有了。
等她看完最后一条消息时，已经泪流满面。殊不知胸脯上的一片衣衫已经被打湿。
崔玉将煮熟的羊肉捞出来，切成片，之后放入一个早就备好的砂锅中，端到煤气灶上，又盖上了锅盖。
从厨房走出来，满屋子的羊肉香味并没有让郑杳茗为之动容。崔玉觉得也挺有意思的，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对美食的诱惑力，有这么强的抵抗能力了？
“看不出来，郭成林对你还如此重要。”
“我没想到，你再说出那么让他难堪的话之后，还跟他又聊了起来？”
崔玉走到郑杳茗身边，也做到沙发上，他拉着郑杳茗的手，眼睛中充满了怜爱。可是郑杳茗对这份怜爱，觉得真是受之惶恐，她快速的躲开了崔玉了手。
“什么叫做，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你啊？”
郑杳茗把手机摔到沙发里，眼睛里含着泪光，她也盯着崔玉的眼睛，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我想着，这句话之后，他就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可是谁知道，一个小时之后，他竟然给我转过来1000RMB，让我转告你超度他。”
“难道不就是被你这句话气得吗？”
郑杳茗叹了口气，他知道郭成林有多么的认真，多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得到成果。而现在，这认真就被崔玉给毁了。
“我说的哪个字不是事实？”
这句质问一出来，郑杳茗则是被驳斥的无话可说。崔玉虽然绝情，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刻的道理。如今HB省，SD省的高考就是一个例子。
大家都知道，上大学的名额只有那么几个，但是却都在争取。因为这是上升的唯一途径。他们要读多少书，才能企及那些生来富贵的人呢？
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他们整个人生奋斗的终点，还是别人的起点。
说起这点，郑杳茗也觉得难过。
“吃饭吧。”
郑杳茗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如今和崔玉的争吵是没有用的。崔玉看不郭成林所以告诉了他几句如今的现实和真相。
崔玉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郑杳茗蜷缩在沙发里不住的哭泣。她看着手机屏幕后最后一句话，也就是她进门前的最后一句话，那是郭成林说给崔玉也是说给她的。
“郑杳茗，我希望你能够看到我和你夫君的聊天，我希望你帮助我完成把我超度的愿望。超度，对于我漫长的鬼寿来说，可能是终结。但是这对我来说也是解脱。我希望能够来生投胎到更好的人家中。我希望我能够生来就富贵荣华。我渴望现在你们人伦道的生活，请你帮帮我，让我被超度吧。”
郑杳茗之所以哭，是因为一旦郭成林真的被超度了，那么就意味着郭成林将和她之间永久失联。
这和她杀了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现在要亲手杀了郭成林？
是的，郭成林每天忍受着饥饿非常痛苦，但是这不是她“安乐死”郭成林的理由……
这一切都是崔玉害得，但是崔玉说的所有话又都是真心。一时间，郑杳茗不知道如何评价崔玉了。
崔玉穿着围裙，带着棉手套把一锅羊肉汤端了出来。看见郑杳茗在哭，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本身想说超度对郭成林来说本身就是解脱，怎么郑杳茗看不开。
而且，万一这次郭成林进入了富贵之家，繁华之都，享受一生的繁华富贵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别难过了，郑杳茗。”崔玉摘下手套蹲在郑杳茗的面前，“按道理来说，郭成林早应该被超度了。你也是送他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可是，郭成林本身是要去考鬼差的。可是你却……你这和害死人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非要让郭成林消失呢？你为什么在这些消息里还有说我是你的娘子。”
“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我害怕你被他骚扰。他要是个鬼差还好说，但问题他不是鬼差，你一个阳间的人和他万一见面，他不但会吸走你的阳气，还会害你短寿的。我是……真的担心你。”
郑杳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擦去自己的泪水。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关心，我更不需要你这样的‘好意’。”
“好了，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此时，她真的没有想吃饭的欲望，她也全然不想跟崔玉发什么脾气。所有的道理她都懂，她这是在帮助郭成林过更好的日子，帮他去超度。但是……但是……
郑杳茗始终是不能接受郭成林离开她的事实。
“我想今天晚上，在这里见见郭成林，你说可以吗？”
“可以。”
崔玉想都没有想，毕竟郭成林都已经决心自己被送去超度了，他现在拦着又有什么意思。
“但是，我想要在现场。郭成林……你觉得你喜欢他吗？我今天看他的面相很不好。”
崔玉这般说着，郑杳茗又哭了出来。
“好，那我也要维护你。这世间，只有你愿意给我做早饭，只有你愿意无偿帮助我收拾家。这几天的相处我看出来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是的，他是一个好人。郑杳茗一下子给崔玉定性了，但是这句话真的让崔玉很不舒服。总觉得郑杳茗说出这句话的背后，另有玄机。
当然了，不管那么多了，崔玉拿起一只碗，讨好一般的给郑杳茗盛了一碗羊肉汤。里面的羊肉一片一片，和外面买的羊肉汤全然不同。
郑杳茗依旧流着眼泪，张开嘴小小的嘬了一口。
“好喝。”
“好喝就行，我去给你盛饭。不要再哭了。”
崔玉说着，从茶几上撕下来几张面巾纸递给郑杳茗。
“今天下午的时候，郭成林说自己想趁着腊八超度，功德无量云云。我想着，他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你好好的添点钱给他办一场也行，还有今天下午，郭成林又给你说了几单生意……所以我想……”
听到后面，郑杳茗已经听不到崔玉在说什么了。她只能看见崔玉的嘴唇还在动，但是却不知道崔玉在说什么。她现在累了，需要休息，或者说更需要的是提着这颗疲惫的心去见郭成林。
“我知道了，我会给他好好的办一场的。”
郑杳茗说着，用筷子夹起来一块羊肉。崔玉站起身要到厨房去给郑杳茗盛饭吃，可是却被郑杳茗拒绝了。
“崔玉，你别忙活了。我吃不下。你去门口买两杯奶茶回来，还有钱吗？没有钱我这里给你。”
崔玉叹了口气，他怎么会跟郑杳茗要钱。穿上外套就到奶茶店里去。这个时候郑杳茗和崔玉同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这个奶茶店，是凡间的奶茶店，怎么会有人知道崔玉想要买什么。
郑杳茗则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给郭成林赶紧发过去一个消息。
“郭成林，你还在吗？”
“恩恩，我在呢。怎么了？”
“我想，你要是继续当鬼差……其实也很好，我是支持你的。”
“你觉得当鬼差能有多少钱？我投身到一个好人家能有多少钱？郑杳茗，帮帮我吧，我今天是彻底想通了。这个世界上，有谁跟钱过不去呢？”
“你真的，打算抛弃我，离开吗？”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有可能吗？”
郑杳茗不说话了，这种沉默更加坚定了郭成林离开的信心。他也确信当自己成为人伦道的一员时，可能和郑杳茗还有姻缘。
“郭成林，我今天晚上想要见你，你说想腊八节的时候走。我想着怎么也要见见面。毕竟你和我认识那么多年了。”
郑杳茗一字一顿，这句话写了好久好久才发出去。
“嗯，好的。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发个地址吧。要是离我远，我就不过去了。”
“我在帝都。”
郭成林看着这个消息，会心一笑。
“好巧，我也是。”
郑杳茗这才想起来，郭成林是土地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如果那样，郭成林也是帝都的一只阿飘啊。
“好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把定位发给你。他也要在，可以吗？”
“哦……可以啊。当然，他在很合适。今天晚上十二点吧。”
郑杳茗将手机锁屏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脆弱，蜷缩成一团继续哭了起来。这世间她又少了一个朋友。
那曾经的，最初的，认识的。
都要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