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最后敲响了，郑杳茗不知道自己今天约郭成林来见面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举动。
崔玉早早就回来了，他趁着理货员不备，拿了两杯奶茶，然后放下零钱。其实这跟他以前买菜、买肉是一样的过程，看清楚价钱，自备一个弹簧秤，之后买好东西、称重、把零钱放到店主的收款盒中。
如果没有零钱还需要换一些零钱。
而想要买这种订制产品，对崔玉来说就有些困难了。毕竟他不能和人交流，也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所求所愿。
不过崔玉还是回来了，带着两杯奶茶。
因为晚上要见面的缘故，崔玉从客厅的电视下面掏出两个蜡烛，之后将蜡烛点燃。如豆大的灯火扑闪扑闪，崔玉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
郑杳茗活动了活动自己酸软的手指，午夜的钟声就这样按时敲响。屋内突然间多了一个人。
屋内的气氛沉滞下来，郑杳茗一句话都不敢说，而崔玉则是自然得体。毕竟饿鬼道的生灵他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郭成林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衣衫上还有几个补丁，若不是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郭成林的长袍原本是什么颜色的了。
不过来人的面庞清秀，颧骨突出，眼窝深深的凹陷，黑眼圈非常明显。他看着郑杳茗，看了好长时间，又看着崔玉看了好长之间。鼻梁上那颗滥情的痣让崔玉非常不爽。
而郑杳茗则关注着他菲薄的嘴唇。
果然是一个内秀的儒生。
可以说，郑杳茗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小茗。”郭成林的声音非常嘶哑。因为人去世之后，成为饿鬼道众生，嗓子眼就会变得如针眼一般细，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真是难为了他嗓子眼这么细竟然还要努力复习，还想着往上走。郑杳茗觉得若是自己受这般痛苦，那第一时间就会要求超度。哪怕是倾家荡产。
“郭成林？”
“对，是我。”
郭成林谨慎的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崔玉，崔玉则是无奈的耸耸肩。
“你们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好。”郭成林的声音非常沮丧，本身他的内心还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如今这一点点幻想都没有，原来在郑杳茗的身边真的有她的“相公”。
是的，自己应该离开了。
“很感谢，这些日子你能和我一起做生意。我和你做生意的过程中，赚取了不少差价。每一笔超度的生意里，都有我的提成。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郑杳茗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问郭成林要500RMB的时候，郭成林会那么轻松的接受了自己的勒索。
“我就要离开了，我的微信里还有几个订单。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
郑杳茗“嗯”了一声，郭成林开始把玩起自己的手机，他把自己钱包里所有的冥币都转给了郑杳茗。
“郭成林……”郑杳茗看着自己手机上被转过来的巨额现金，心里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一样，“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求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好不好？我求你……”
说到最后，郑杳茗已经泣不成声，而郭成林的喉咙里也开始一声声呜咽起来。
崔玉看着两个人，觉得酸的紧。侧头便不再看两个人做什么。
“小茗，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看我现在多痛苦，我的嗓子眼这么细，有时候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如今我有财力可以让自己好好被超度一下，难道你还要阻拦我？”
“我知道……但是，你不是说你要考鬼差吗？”
“今年对鬼差的年龄有了限制，我超龄了。这一点……真的很对不起。”
郑杳茗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郭成林把自己的手机全部设置为“无密码”状态，随后交给了郑杳茗。
“小茗，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你一定要为我好好的活着，你一定要在这个繁华的人伦道混出一个好模样。”
郑杳茗的眼泪终究是忍不住了，她开始嚎啕大哭，全然不顾这屋内还有崔玉。她很难受，她为郭成林要离开而难受，她没有必要装清高，没有必要端着架子。
难受就是难受。
“超度了，你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吗？”
崔玉点了点头，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是的，超度了，我就能够进入富贵之家，富贵荣华想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终于可以体会那样的人生了。这样一条捷径我不走，为什么非要留在幽冥界内。”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郑杳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代价是……”崔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刚才那虚伪的“幸福”再也装不下去了，“代价是……我要忘记所有我爱过的人、爱我的人、我的朋友、把我当朋友、我当朋友的所有人。”
郑杳茗拿起茶几上的一杯奶茶，她端到郭成林的面前，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郭成林的嗓子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郭成林，我知道你吃不下去什么，也没有给你买什么珍贵的东西上路。你看，这个，你应该能够咽下去。”
郑杳茗说着，自己的声音更加哽咽起来，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无助，都要绝望。
“郭成林，我有个疑问，你一直说要过富贵的生活，要看繁华的都市。但是问题是，就算是我超度了你，我觉得你能不能去一个好人家那也只是概率问题啊。”
郑杳茗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是哽咽。郭成林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郑杳茗解释。
“对，你说的没错，能不能进好人家是概率问题。但是通过正规的超度渠道走，一定不会差。你一定知道这个社会上，有不少特招生、加分生，我就属于是他们的那种类型。”
郑杳茗垂下了自己的头，眼眶中的泪水也慢慢止住了，郭成林的去意已决，就算是自己不帮他，等他真的过完了“鬼寿”，再投胎的时候，估计就真的去不了好人家了。
自己这是在帮他，帮他取一个好地方，远离现在穷困潦倒而完全没有上升空间的状况。
这个时代，不就是投个好胎比努力奋斗更重要吗？
这个时代，不就是有的人的终点才是某些人的起点吗？
此时，郭成林已经将吸管插入了奶茶杯中，他轻轻的嘬吸着，体味着来之不易的甘甜。这也是他除了咖啡之外喝过的最好喝的东西。咖啡还有一点苦，但是这种饮料不苦。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喝呢？”
“这个叫做奶茶。如果你去了一个好人家，生在了城市中，估计天天都能喝到这个好喝的东西呢。”
郭成林“嗯”了一声，很快就把奶茶喝完了。
一场会面简单的结束，三个人一个躺在沙发、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地板上睡着了。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郭成林走了，他回自己的家收拾东西，等着腊八节的到来。
郭成林把自己的手机送给郑杳茗并且离开了之后，郑杳茗就一直记挂着他，每天都在想，日日都在想。
这期间，郑杳茗卖完了所有预售的苹果，一共赚了2W元。通过郭成林的手机吸收客户，买咖啡的人又不断过来送钱，最后咖啡成为了仙子道的时尚饮品。每天郑杳茗都有两三千元的收入。
当然，为了让时尚永远不落伍，郑杳茗的咖啡都是限购的。
崔玉继续在郑杳茗的家中照顾生意、做饭、买菜。
等到了冬月初七的时候，郑杳茗去白云观，把第一个做超度生意的人的事情了了。之后回到家，每天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那之后，郑杳茗除了最后一场考试出了一次门，去了一次学校之外，再也没有出过门。
崔玉知道郑杳茗的心情不好，于是也不管她的心情如何，每天按时做饭，变着花样的做郑杳茗喜欢吃的东西。饭桌上崔玉总是说一些自己以前的见闻，但是郑杳茗都装作是充耳不闻的样子，最后让崔玉扫了兴致
郑杳茗依旧按照郭成林的想法，在腊月初八的时候，在药王庙给他包下来一整天的法事，保证他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上路。
但从郑杳茗的内心来讲，她对于超度的事情内心始终是拒绝的，她不想郭成林的离开，但有想着给他更好的前程。这样的痛苦过程之下，地球是不会停止运转的，所以腊月初八终于来了。
斗转星移，很快腊月初八很快来了。
一个月，郑杳茗没有出门，再闻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的时候恍若隔世。
崔玉知道，这天对于郭成林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日子，而对于郑杳茗来说又何尝不是心碎的一天。
“要出去了？”崔玉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郭成林真有钱，他的遗产全部兑换成RMB有5000多，加上前面给我的钱，我自己又添了一些钱，这不是，给他包下来一天的法事。”
“对于饿鬼道的众生来说，超度法事才有用，剩下的法事都是给你祈福消灾的。”
郑杳茗“哦”了一声，不再答话。而崔玉给郑杳茗端出来一盘油条和一碗豆浆。
“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一会儿我陪你去药王庙好不好？”
郑杳茗“嗯”了一声，很快，她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崔玉递给郑杳茗一条蓝色的羊毛围巾。
“走吧？”
郑杳茗“嗯”了一声，却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悄咪咪得拉住了崔玉的手，崔玉一阵错愕的盯着郑杳茗，却没有抽离出自己的手来。
“走吧，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送走了他，必须每天出去运动。”
郑杳茗“嗯”了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不在位了，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手拉手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