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闻虽然平时从事商务，却从疏忽对身体的管理，再加上当初在美国时练过拳击，并且也实战过很多次，所以不仅体格结识，还有着丰富的格斗技巧，认真起来的眼神更是犀利，明显给那几个至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威慑感。
人类对于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总是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危机，所以在对视了至少十秒过后，寸头男人恶狠狠对旁边说了一声：“咱们走！”
他额外又多瞪了章大地老人一眼，啐了一口，这才晃悠着带着其他人离开。
章娟刚好也闻讯跑来，迎面对上了那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顺势推了她一把。
听着章娟“哎呦”一声，略显臃肿的身体顿时坐进了旁边的泥墩子里。
那群年轻人捧腹大笑。
章娟羞得满脸通红，可是对这些人又敢怒不敢言，只闷着头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泥，接着跑到章大地的门口。
来时，章大地刚被赵晴他们扶着往里走。
“我的老哥哥！”章娟惊叫一声加快步子，打量章大地老人，见没什么大伤，这才松口气，而后才注意到赵晴和顾一闻，“咦，你们不是——”一惊，“不会是大海出什么事了吧？！”
章大地也跟着一震。
顾一闻回道：“大海没事，恢复的正好，只是有些事想找章老聊聊。”
“哦……”章娟还是有点儿不安，转头看向章大地，“那是什么事——”
“先回去把你这身儿换换！有什么回去再说！”章大地突然打断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的章娟，或是出于恼羞，又或许是不愿让旁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将手臂从赵晴怀里拿出来，独自蹒跚朝屋里走去。
章娟看着那一抹背影，长叹声气，对两人苦笑一声：“你们可别乱想，他不是不礼貌，而是要面子的很，所以生自己的气。”她摇摇头。
“我知道。”顾一闻将自己的西服拿回来，拎在手上。
赵晴侧头，小声对他说：“打得漂亮。”
顾一闻失笑，但声音一沉，在她耳畔带着点儿磁性接道：“看来你喜欢粗暴的风格，我记下了。”
赵晴浑身一僵，回得倒是从容：“我对世间任何风格都很好奇，等我试一圈儿，再看看是不是最喜欢这个，到时候第一个告诉顾总。”
顾一闻的俊脸一僵。
赵晴抿笑，昂首阔步从顾一闻身边走过去。
顾一闻发觉这个小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章大地老人的家在一个独门小院儿里，外面围着铁门，铁门上贴着一张被雨水淋得掉了颜色的对联儿，如今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朱红铁门也从边角处生了锈。
他们穿过铁门，章娟回身把门闩挂上，又带着一行人往里走。
地上铺了不少青灰色的地砖，整体看，院落的空间还算是不小，可是由于对方了许多旧物，将过道塞得满满当当，基本上要扭着身子才能走进去。
边走着，章娟便说道：“刚才来的那拨人啊，是那个张雄福的什么朋友，都是一帮子靠家里有地，领着国家补贴，游手好闲的家伙。平时啊，他们就三天两头地来欺负大海，这不，知道张雄福在医院的事，所以跑来报复！都是些没脸没皮的浑小子！”
她推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气，墙壁上已经蒙上了一些灰暗的霉物。
赵晴是法医出身，对于什么样的住家脑海里都有概念，她下意识觉得以顾一闻整洁的性格，可能对这种房屋会有些不适，遂转头偷看了一眼。
顾一闻的表现很平常，没有半点踟蹰，甚至比她轻车熟路。
顾一闻住过类似的房屋吗？
赵晴猜测，但不及多想，思绪已被章大地老人一声闷哼打断。
她立刻跑到屋里，看章大地老人正拿手搓刚才的那个伤口，像是想把血都擦掉，可是赵晴再定睛一看，老人的手也全蹭上了灰土，且刚刚还碰过刚刚的铁门。
赵晴立刻加了几步，一把抓住章大地老人的手腕，厉声说道：“别碰了！”她环视下房子，“您这里有药吗？消毒的？”
章大地老人有点固执地要将手收回：“没什么大事，不就破了点皮，搓搓就好了。”
赵晴仍抓着不放，想了一下，忽然想起在初见顾一闻的车祸时，还有很多剩下的药放在包里，立刻闷头翻找，果真。
她稍稍心安，将药攥在手里：“有时小伤会恶化。因为一时轻视，最后截肢的人比比皆是。”
听到“截肢”，章大地有点虚了，稍稍放下固执，听凭赵晴帮她处理伤口，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药，需要钱不？”
老人问得认真，眼神里写着“如果需要，就宁可不涂了”。
赵晴微愣。
其实，在改革开放之后，国家一直在致力于农村的发展，虽然偏远地方还未能解决基础问题，但像这种城市边郊的村落，大致上已经与城市接轨，按道理，不至连药都舍不得上。
但，细细一想，章大地老人并没有对直接买卖，而是靠自己去打理一大块农田，然后将农作物低价卖给来土祥村收货的商人。如果说只是一家三口的吃喝还算可以， 但是由于章大海无法自食其力，额外需要很多开支，章大地老人的生活如此窘困也在情理之中。
她又多看了一眼章大地老人，他的头发几乎都白了，黝黑干瘦的脸上尽是沧桑。墙壁上挂着一张年轻时的照片，炯炯有神，与现在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时候，生活的连续骤变，会将一个人的意识，彻底改变。
赵晴没有多说什么，也知道，即便是说多了，对于章大地老人来说，也不会更改任何事情，所以最终，赵晴只淡淡说了一句：“不需要。”
她说完，闷头继续处理，章大地这才安心。
同时，章娟拿塑料袋从后面摘了一些草莓，冲洗冲洗。
顾一闻帮着搭开了折叠的圆桌，以便可以放下这些水果。
“来尝尝，刚摘的！嘿，还没舍得让你们城里人来采摘呢，正好给你们先尝尝。”
章娟说着，自己也塞了一颗进嘴，脸上露出了憨笑。吃着，又惊觉几人还站着，赶紧又去抓了两个塑料凳子，给顾一闻和赵晴，然后问道：“对了，您二位来是……”
顾一闻并没坐，而是转头看向章大地老人。
他也正回等着顾一闻。
顾一闻默了默，说道：“是关于章幸的事。”
一听章幸，章大地登时就站了起来，章娟也愣了愣。
“对，章幸……说起来，这两天都没在地里看见这孩子，我还以为他又去哪里野来着。”章娟上了两步走到顾一闻身边，“不对啊，您怎么知道这孩子的？他不会是……”
“他一直跟章大海在一起，因为怕他遇到危险，所以暂时接到我那里住。”顾一闻直言。
章娟这才松口气。
章大地却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浑小子！我待会儿就把他给抓回来！”
赵晴指尖儿微顿，留意到章大地老人用的是“抓”这个字，眉心微微蹙动。
顾一闻也注意到了，但是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道：“在此之前，我是想圆这孩子一个愿望。所以来拜托您的。”
“愿望？”章大地的眉心锁紧了。
顾一闻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章大地。
章大地有点茫然，只手顺势接过，扫扫上面的字，但是识不得几个，所以脸皱得更厉害了。
顾一闻解释道：“我是做节目的，现在正在做一款叫《幕后》的DNA鉴定主题的节目。章幸的意思是，我们为他做一个DNA鉴定。当然，费用由我们全权负责。”
“DNA……”章大地老人更费解了。
章娟也同样不明白什么意思：“是……医院里那种体检什么的吗？”
赵晴已经给章大地换完药，收到包里后，主动解释道：“章幸想要做的，是亲子鉴定。这个东西，可以检验出章幸是否是章大海的亲生儿子。”
章大地的脸色突然一下就变了，章娟的神情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空气一下凝结了一层冷霜，许久都没人说一句话。
章大地在屋子里晃悠着走了两步，嘴角若有似无地抽了几下。半晌，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们的意思是，章幸现在想做那个什么鉴定，然后还要上电视……”
赵晴已经明显感觉到章大地的情绪不对了，她解释道：“节目是封闭的，不会透露信息……”
但话没说完，章大地突然怒吼了一句：“这个孽种是嫌他给我们老章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这一句咆哮，止住了赵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