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大少奶奶在那里，您真的不过去吗？”
绵志的黑色林肯轿车也停在医院的对面，看到她衣着单薄地站在雨中，旗袍的边角被风吹得呼呼地兜了起来。
绵志咬着下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子悠的孩子没有了，似乎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她明知自己怀有身孕，为什么还要去抱念瑜，还要去照顾她，害得自己也染上了这种病。她分明是不想要自己的这个孩子，她是故意的。
一种偏激的不安已经牢牢地包围了他。
他宽朗平滑的额头突现了几根青筋，拳头也紧紧地攥了起来。
“开车吧。”他表情沉重，声音嘠哑。
车子将他带到了艾公馆的门口，刚走进去，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嘻闹声。已经痊愈的念瑜在走廊上被奶娘逗得发笑。她那长过天花的脸上布满了痘痕，看起来有几分怵目惊心。
他走过去，奶娘微微地朝他作了个揖。怀中的念瑜已经会认人了，白胖的小手臂朝他张开着，只长出几颗小白牙的嘴咧得大大的。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犹豫地接了过来。念瑜那令人发憷的脸迎向他，使他觉的分外地刺眼，也使得他心中涌上一种无以言喻的厌恶。
“把她抱走！”他那原本和气的眼眸突然变得像猎豹的眼睛似的，咄咄逼人起来，“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大少爷……”奶娘被他那如鹰鹫般锐利而明亮的眼神吓了一跳，嗫嚅道。
“我不想见到她！”他又森冷地睄了她一眼。
正当奶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看到子悠从车里走下来，便叫了一声：“大少奶奶。”
“念瑜！”子悠三步两脚地走上前廊。从她的怀里将念瑜抱了过来，用力地亲了她一口。
绵志嫌恶似的皱了皱眉头。
“奶娘，念瑜的脸……”她眼不转瞬地盯着念瑜的小脸。不知事的念瑜对着她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热。
“我已经遵照大少奶奶的吩咐，一日三次往她的脸上敷芦荟汁呢。”奶娘赶紧说道。
绵志听后，嘴角露出一丝无法捉摸的冷冷笑意：“这么做怕是徒劳吧，她的脸恐怕是好不了了。”
“不会的。”她仔细地端详着念瑜的小脸，念瑜哇啦哇啦地叫着往她的怀里钻，将小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你看我的脸不也没事嘛。念瑜一定会好的。”
绵志的目光轻轻地瞟了一下她光滑无暇的脸上，她的脸上倒没有留下什么瘢痕。
“依我看，不如把这个孩子送人吧．”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怔愣了一下说道：“不行。哪怕念瑜变成个麻子脸，我都要养她一辈子！”
绵志的脸颊的肌肉收缩了一下道：“你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好，怎么对自己的孩子就这么狠心呢。”
她紧紧地捺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我也不想的。”
“你不想？”他愀然变色道，“我看你的心里一定是很高兴，这次连天都帮你。”
他的话微妙地渗进她的心里面，她嘴唇翕动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觉的娘说的对，念瑜就是个不详人，她一进我们艾家，我们家就没有太平过。明儿一早我就找人把她送到孤儿院去！”绵志的脸色晦暗不明。念瑜的小手还在他的眼前挥舞着，虽然小脸上布满了痘痕，可是她还是那样的可爱。但是只要一想起子悠肚子里面的孩子，怨气立即就充满了全身。
“不，念瑜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把她送走。”子悠从奶娘的手上将念瑜抱了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趱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大少奶奶……”奶娘看着板着脸的绵志，欲言又止。
绵志沉思了一下，便提起脚往房间走去。
子悠将念瑜抱到床上，念瑜抓住自己的胖脚丫玩了起来。她望着孩子那张脸，人家说过长过天花要留下丑陋的疤痕。而自己因为及时的医治，反倒是一点事也没有。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稚嫩的脸，泪水涌上了眼眶。
绵志轻轻地推开门，她微侧过脸瞄了他一眼，又转向念瑜。
“子悠……”他开了口叫了她的名字，这一声喊过之后觉的嗓子异常的艰涩。她拉过一旁的锦被替念瑜盖上，念瑜灵活地抓住被角，小脚扑腾着。
“多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不幸呢？”
绵志听着她嘴里的呢喃，嘴角的肌肉抖颤了一下：“子悠，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念瑜她不是你的女儿，你为她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我不会放手的！念瑜的身世已经够惨的了。为什么你们连一个小婴儿也不肯放过？”她偏过脸正视着他的样子显得十分地严肃。
绵志的表情突然肃穆起来：“我同意我娘的看法，念瑜不能再继续呆在艾家了。她不是我们艾家的人。”
“是因为我失去了那个孩子吗？”她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手紧紧握着已经熟睡的念瑜的小手。
“你看念瑜的脸，你认为娘还会愿意她留在艾家吗？娘是最要面子的人，如果被人知道念瑜的脸上长满了这种丑陋的疤，那么你认为她还会同意吗？”如果子悠没有发生那件事，那么他还是愿意站在子悠这一边的。
“那么好，我去告诉爹，如果爹要把她送人，我无话可说。”说着她将念瑜抱了起来，走到门框边。
他盯着她虚弱苍白的脸看着，突然间觉的心绪很乱。
她将念瑜抱到育婴堂里，又走出去找艾永璇。
他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早在她失去孩子的时候，章海瑶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爹，爹。”走到艾永璇的卧室，她一叠连声地叫起来。
然而艾永璇却不在房间。
“爹肯定去了书房。”她对着绵志说道。
绵志拽住她的衣袖道：“子悠，不要再跟我娘作对了。她说的话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可是念瑜是我的命根子，我不会放弃她的。如果你们要把念瑜送走，不如把我也一起赶出去吧。”她的神色显得特别的阴郁，引得他的心情也抑郁不快起来。
“你说出了心里话了是吧，如果我把念瑜送你，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把你赶出去，好让你跟外面的人能够团聚。”他的额上青筋直爆。子悠的那个男人绝不可能是绵志，因为她不会爱上一个杀人凶手。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你说得好极了。你不是早就这样想我！那么你放过我跟念瑜好不好？既然你不希望我们两人在你的眼前，我们就离婚。”他的话触动了她纤细的神经，她一下子就爆发了。
“离婚？”他苦笑了一声说道，“乔子悠，看起来你已经酝酿很久了，就等着我给你这次机会吧。”
她心弦一颤，看着他那显得尖厉，闪露着冰冷而无情的目光。
“喵……”
一声轻微的猫叫声惊扰了他们两人。
她回过头看到艾永璇的床上，竟然趴着一只黑猫，绿色的眸子灼灼地看着他们两人。
“猫？”
几乎是同时，他们的心头都产生了一个疑问。
那只猫的腿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绷带。刚一接近它，它就身手敏捷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那只受伤的后腿，仿佛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它。
“跟它走。”他的两眼像钉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它。
她情不自禁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只黑猫带着他们来到了祠堂的门口。在门口望了他们一眼，就哧溜一声逃跑了。
“那只猫怎么带我们来这个地方？”他顿住了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像要刺穿她的心。
“难道那只猫要让我们进入到这间密室？”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紧闭的门。
“上次我们不是来过了。”他似乎不太愿意进去。
“也许这一次苏彩异的尸体就在里面。”她了然于心似的说道。
“不！”他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们不要进去。祠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难道你不想见到苏彩异的尸体吗？也许二太太也在里面。”她的眼神里透出像利剑一样锐利的光亮来。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眼前的门，他想了一下也还是走了进去。
密室的门就在他们的眼前，她迈进去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发青的脸。苏彩异的尸体还会出现吗？
苏彩异的尸体到底是谁保存在这里的？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真的要进去吗？”
“难道你不想再亲眼见一见苏彩异的面目？”她问他。
“但是她没有在里面！”他的心情很纷乱。
“你不进去看一眼，又怎么会知道？她推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密室。
艾绵志看到那具水晶棺材仍然摆放在那里，仍然用一块大白布覆盖着。她上前将白布撩开，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听到她一声清脆的嗓音：“你过来看一下，认识这个人吗？”
他睁开眼睛，盯着水晶棺材里的那个人。
娇媚动人的脸庞，小巧丰美的嘴唇，浓密发亮的头发，玲珑凹凸的身段，无不显示出她的身份。
苏彩异。
他眼不转瞬地盯着这张脸，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真的死了吗？
为什么看上去她像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肌肤白净通透，看上去富有弹性，嘴唇形状优美，呈现出鲜润的颜色。
他的脸霎时间就变得苍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