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第一缕乳白色的光从祠堂的窗口斜射进来的时候，子悠就醒来了。她发现自己正靠在绵志宽广温热的胸前，而自己的双臂被他紧紧地守护着。初醒来的困意一下子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上让他出去的，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呢？
她从他的怀里坐起上半身来，这时王妈从门外走进来了，她苍老下垂的腮帮子收缩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子攸地闪过一丝惊愕的光，尔后旁若无人地说道：“大少奶奶，老夫人让我来通知你，你可以出去了。”
子悠赶紧从地上爬起身来，她弄出来的动静将熟睡中的绵志惊醒了。他张开朦胧而又惺忪的眼睛，视线落在子悠的身上，隔了片刻，才发现王妈。
“大少爷。”王妈还是像老派人那样，微微地道了个福。“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说话。
王妈也没有追问下去，便兀自转过身离开了。
子悠望着门口被阳光笼罩着的小院，回头对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记的他分明是出去了，可是醒来了之后为什么会倚在他的怀里呢？
他眯起了略有点内双的眼皮，望着窗外，转过头来对她说：“我跟你说过，我能等你，等你爱上我。”
“不可能！”子悠用倔强的口吻说道，“我不会爱上你。”
“子悠。”他激动地过来拉住她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给我一次机会？或者给我一个不让我爱你的理由？让你躲避我的理由好不好？”
“因为你是……”她唐突地说了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我是什么？”他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她没敢往下接茬，便走出了门口。而他从背后追上来，出其不意地牵住了她一只手。她想要甩脱，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她只得任由他牵着手，撇开脸视线移向走廊外。
“绵浚。”身旁的他突然发出一阵声音。
她的视线攸地转过来，看到他们的对面绵浚两手插袋，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
“大哥，大嫂，早。”绵浚微微地睁着略有点凹陷的眼睛，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变化。
“早。这么早就去上班吗？”绵志像是故意要引他说话似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来。
绵浚简短地瞅了他一眼，又转到她的脸上，最后才说：“是的。银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我也回房换身衣服就去了。”绵志温和地眯起眼睛，将脸别过去对她说道。
她眼角低垂。
绵浚突然抬起头对绵志说：“大哥，娘就要过五十大寿了，明天借用下嫂子替我当下参谋行不行？”
绵志露出复杂的表情说道：“你想为娘准备点什么？”
“娘喜欢首饰，我想买一对耳环给她。”绵浚慢悠悠地说道。
“行。明天就让子悠陪你去挑吧。”绵志略微转过脸对她说。“如果你看中了什么，也尽管买回来。”
绵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大哥对嫂子真好。”
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次日，当太阳横过窗棂，她换了一身新做的旗袍，便出去了。因为绵浚已经备了车在门口等她。
“子悠姐姐。”
她刚从房间里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绵璃。
绵璃穿着上次她送的旗袍，头发乌溜溜地撸在耳后，耳垂上也悬着一对百合花造型的链子。
“你要去哪里？”她璨然一笑。
子悠愣了愣随即说道：“我现在要上街去，你就乖乖地留在家里，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你能不能带上我？”绵璃忸怩地说道。“玲珑去乡下看她的家人了。纤雨阁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行。”子悠叹了口气，还是狠狠心说道，“你这么不乖，每回上街都给我闹出些事来。”
“这次不会了，我一定会听您的话，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绵璃撒娇着拽着她的一条臂膀左右摇晃。
“绵璃，你要听话，我去街上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绵璃撅着嘴巴不悦地说道：“今天我就跟定你了，你上哪里我也去哪里。”
她的脸色微微一沉：“绵璃，如果你不听姐姐的话，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绵璃气得尖叫起来，随即跺一跺脚说道，“我再也不要跟你好了。”说毕，一溜烟地跑了。
她的心到底有几分不安，在碧雪的催促之下才走到了门外，看到轿车停在那里，绵浚从车窗里见到她走出来，便推开车门下来，为她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在里面耽误了工夫，搞到现在才出门。”
“多等一会儿不碍事的。”绵浚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
当她坐上车的时候，猛然地发现绵璃居然坐在后排的位子上。
“绵璃你……”她略略吃惊地喊道。
绵璃将腰板挺得直直的，理直气壮地说：“二哥他答应带我一起出去！”
坐在前排的绵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个小丫头，不答应她简直不行！”
绵璃对绵浚的感情，是她跟绵志之间的感情深厚一些。平时子悠也很少见到绵璃缠着绵浚的情景出现，她原本还以为绵浚跟绵璃之间的感情很淡薄呢。
“二哥，你记的到时要给我买冰糖葫芦。”绵璃奶声奶气地说道。
绵浚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今天他的心情似乎不错：“你还吃糖啊。多吃糖到时会把牙给蛀掉的。你以后要是一开口说话的时候，露出没有门牙的嘴，那样多难看！”
绵璃的脸上流露出惶恐与惊异交织的表情：“我不要没有门牙。”
“那你今天就不要吵着吃冰糖葫芦。知道吗？”绵浚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又转过头去。
绵璃拉着子悠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问道：“子悠姐姐，是不是吃糖葫芦会没有门牙的。”
她掩口笑道：“对呀，你要听你二哥的话，以后少吃甜的东西，知道吗？”
绵璃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嘴巴捂上，仿佛是担心她两颗整齐的门牙会逃跑似的。
车子将她们带到上海滩最有名的首饰店。
进入到店内的时候，子悠千叮咛万嘱付，让绵璃不要到处乱跑。而绵璃也头一次乖乖地坐在绵浚的身边。绵璃是很爱粘人的，可是这次出来她粘的居然是绵浚。绵浚虽然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对这个从不亲近的妹妹也表现得出人意料的温柔。
子悠率先帮绵浚挑了一对镶嵌着蓝宝石的耳坠子，因为她听说章海瑶最喜爱华丽的首饰。这对秋叶造型的耳坠子，用蓝宝石点缀成叶子的形状，看上去不失典雅而隆重。绵浚对此也赞不绝口。
可是绵璃却挑了一对朴实无华樱花造型的耳环。她指着那对耳环说道：“二哥，我觉的大娘会喜欢这对。”
绵浚仔细地看了一看朝她说：“绵璃，你知道娘她最不喜欢花了。你买这对樱花造型的耳环给她，会惹她发怒的。”
子悠睄了那对耳环说道：“我倒是喜欢这种款式简洁大方的耳环。不过娘为什么不喜欢花呢？我看艾家的后院子里也没有种花什么的，好像有点奇怪。”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使她讨厌起花来。”绵浚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子悠的好奇。
“是什么事呢？”
绵璃将那副耳环拿着放到耳垂部位去照镜子，嘴里咕哝道：“娘最喜欢花了。”
“你是说二太太？”她的心里微微地一颤。
“对啊，我娘她最喜欢花了。因为她说，爹跟她说过一句话。”绵璃略微翘起的嘴唇显得十分娇艳似的。
“她说什么？”她立即问道。
“她说……”绵璃的眼珠朝上思索着，隔了片刻说道，“爹说娘是人比花娇。以前在房间里随处可见鲜花，可是现在都没有了。”她咂了咂嘴，流露出一副失望落寞的表情说道。
“好了，这对耳环我也替你买下，送给你好不好？”绵浚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好啊。”绵璃略偏的脸露齿而笑。
“大嫂，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绵浚笑眯眯的脸朝向她。
她盯着这琳琅满目的首饰忙回绝道：“不要了。我很少戴这种东西。”她说的话的确不假，嫁入艾家之前爹娘也曾为她准备了丰富的首饰，除非必要场合，她带来带去总是那几样。
绵浚便不再强求，他走到另一间房去付钱了。留下绵璃与她两个人。
“绵璃，我帮你戴上。”
“好啊。”绵璃高兴地将手上的耳环交到她的手里。“我戴上这个，会不会更漂亮呀。”
“那是自然的。”子悠反复回想着绵浚的那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使她讨厌起花来”，是不是由于二太太受宠的关系，才使得章海瑶厌恶起花呢。但是恍惚间似乎又听到绵璃在与她说话，便随口地接腔道。
“真的好漂亮。”她替绵璃带上耳环了之后，将光可鉴人的镜子放到她的面前来，从那椭圆形的镜子里映出绵璃俊俏的脸。“你看看自己。”
绵璃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地看不够，直到绵浚付完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