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篮惹祸的玉兰花已经被人取了来放在收拾干净的桌子上。上次一对樱花造型的耳环已经给绵璃惹来了一身祸。而这篮子玉兰花经过这几日,竟像是发生什么神奇的事似的,开得正艳。这是章海瑶最讨厌的花。
绵浚看出了子悠的心神不宁,讶异之色一点一点地浮上他的脸。他走过去,环住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环抱。
“这篮子花倒是开得好呀。”章海瑶走到那桌子前,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其中一朵的花瓣。“谁买的?”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依我看这可不是有人无缘无故在我们艾家门前随意地丢弃着。我看八成是有人买来想惹我生气吧。”章海瑶慵懒而带有漫不经心地说着,顺手拦腰折断了那枝花根。
燕婉仍旧在艾永璇的怀里抽泣着,见到章海瑶表面平静的笑脸,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发憷道:“大太太,我真的是在门口捡到的。”
艾永璇揽紧了她的双肩说道:“这种花上一点小钱就可以买到花,随处可见,准是人家不要了,就丢在艾公馆的门口。只是燕婉年纪轻不懂我们家的规矩,把它捡了来。我看这件事八成是这样。”
“是吗?”章海瑶瓮声瓮气地说着,她将寒冷如冰的眼神注视到子悠的身上,“子悠,你知道吗?”
“我……我不清楚。”她心虚地伏下眼帘。
“那就奇怪了。”章海瑶用查究的眼神审视着她,“那么依你看,到底是谁买了这篮子玉兰花存心来气我呢?”
“娘,你为什么要问子悠呢,她怎么会知道。”绵志忍不住帮她说话。
“喔,这篮子玉兰花,看这情形,应该是在前几天买的吧。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会有人放了这种花在我们艾公馆,难道是我们艾家在外面有仇人找上门来了?”章海瑶的嘴里喃喃自语的,她那眼神一会儿注视着某一点若有所思,一会儿又在每个人的身上环视依序地看过。
“娘,这种事又怎么说的清呢。”绵志深深地瞅了一眼子悠,看她眼底的神色,他隐隐地这件事应该与她有关。“待调查之后再做定夺吧。”
“那好,绵志,你是娘最放心的孩子,那么娘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调查。”章海瑶眯缝起眼睛,叹息道,“娘想听你的实话,不想你偏袒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你亲近的人。”
艾永璇不以为然地说道:“只不过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你就当做天大的事来对待。你这样处处防备着别人,又时时提防别人是不是要来谋害自己,你不觉的自己活的太累了吗?”
章海瑶平静的目光中暗藏着对他的不满:“我章海瑶过着有丈夫等于没丈夫的日子,难道我做人小心谨慎一些也有错吗?如果你看不过去,尽管离开艾家好了,保证没人拦着你。”
艾永璇嘴角的肌肉收缩了一下:“你说的话真是岂有此事,我姓艾,堂堂正正的艾家的后人,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要走也是你走!”
“凭什么是我走?我为艾家鞠躬尽瘁几十年,艾家的一块砖一片瓦都由我章海瑶的心血凝结在里面,你坐享其成姑且不说,这些年以来你娶了多少房姨太太,你自己说说看。”章海瑶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那也是你逼我的!”艾永璇沉下脸来说道,他拉起哭丧着脸的燕婉的手。
“燕婉,你是艾永璇娶的第四房姨太太,你可要小心点,他前面几房姨太太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章海瑶对着他们的背影,歪着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带着几分危胁的意味。
燕婉揾一揾脸,错愕地望了她的笑容,又惶骇地转过脸去。
“娘,你何必要说这种话呢。”艾绵志嗟叹道。
“绵志,这些年以来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忍让你爹,无论你爹做什么事,我都不支持不干涉,难道真是我太纵容他了吗?”章海瑶用一种留恋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地消逝在门口,才又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来。“这几十年以来,我忍辱负重,被他冤枉了这么多年,我何时有出过这种怨气。可是他一次一次地得寸进尺……你知道我娘的心里有多痛,已经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了。”
章海瑶无论何时都有一套理由驳得旁人非站在她那一边不可。子悠见到她在儿子的面前又摆出一副慈祥饱受委屈的懦弱妇人样,从心底里对她嗤之以鼻。
一回房,绵志便迫不及待地关起门问她:“那篮玉兰花是怎么回事?”
“什么玉兰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先是一惊,继而装聋作哑地说道。
“你不要装了,以为刚才我没有看到吗?娘在问我们这篮玉兰花的来历时,我看到你的心虚。你不要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他逼视她的目光带有几分咄咄逼人。
她的表情霎时抽动了一下。
“这件事……”
“跟你有关系对不对?”他急切的眼睛闪烁着灼灼的光芒。
她故意避开他的视线,默不作声。
他的脸色顿时沉寂了下来,半晌才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花是我娘的忌讳,可是你偏偏要把玉兰花买来。你不是明摆着跟她过不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的脾性,万一……”
她自虐自嘲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如你现在就跟你娘去说,我就是那个买来玉兰花故意气她的人。”
“你……”
他的话音稍微地停顿了一会儿说道:“玉兰花是我娘在花中最忌讳的花,可是你却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买这种花?我知道你不会故意买这种花来气我娘。”
“我是故意的。”她大大的眼睛带着一种敌意的目光瞪着他,“我是故意去街上买这样的花来气你娘。因为你娘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她话音刚落,右脸颊上便挨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刮子。她微微地张了张嘴,略有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居然会打她?更多的不可思议的思绪将她的忿怒给淹没了。
他看着她微微红肿起来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掌心,露出诧异的眼神。他被自己的举动也吓得怔住了。
“我娘她不是这样的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有点窘迫地反驳她。
“她就是!”她想去摸摸她慢慢发烫起来的脸,那种痛不光是在她的脸上反映出来,还有她的心里也像是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那样的钝痛。“你娘她是个狠心的女人,绵璃的娘是被她害死的!”
“不,你胡说,你胡说。绵璃的娘怎么可能是我娘害死的呢?”他原本沮丧的脸,更是添上了一丝迷惑。
“因为她能那样对待绵璃,还有什么方法对付不了二太太的呢。而且我怀疑茉莉的死也与她有关!”她白皙清秀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眼睛熠熠闪亮。“你眼中所谓的慈母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不是,闭嘴!闭嘴!”他满脸惊诧地盯着他眼前这一张脸,这一张脸居然跟苏彩异的叠合在一起。苏彩异临死之前也对他说过,绵志,我们离开这里,你的娘是一个吃人的魔头,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走得远远的,让她找不到我们,好不好?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将眼睛睁得极大,几乎要撑破眼眶。唿地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肩说道,“我娘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我不许你侮辱我娘!”
“绵志,你想想看,绵璃的耳朵被碎裂成两半,还有二太太为什么会跳河自尽?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还有你可以去山上看看,苏彩异的坟墓时没有她的尸体。你知道她的尸体去了哪里了吗?”她试图唤醒他那被母爱蒙蔽的神经。
“不,我不许你说我娘。还有苏彩异的事跟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坟……”他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这张脸看,“你怎么知道她的坟时没有尸体?”
“我……”她顿时有几分惊慌地闪动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不信你去看一下。我跟你说过,我时常做梦,而我做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你要相信我。”
他猛地推开她,她一时踉跄地站不住,倒在身后的床上。
“别再说了,难道你也跟绵璃一样脑子不清楚吗?”他的脸上露出了强烈的惊奇的表情。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娘的所做所为,难道就因为二太太生前喜欢这种玉兰花,她就要摧毁这种花吗?四太太偶尔捡到了这篮花,出于好奇才将这朵花捌在胸前,试问她犯了什么法要遭受你娘的毒打?还有绵璃,她只是一个心智如同孩子一样的人,绵浚买了一对耳环送给她,就因为那耳环像樱花的样子,就要被你娘硬生生地将耳垂扯成两半吗?绵志,你要理智一点,不要因为她是你的娘,你就被亲情蒙住了双眼。你相信我,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她幡然地感悟到,也许当初他杀害苏彩异,也是被章海瑶授意而下手的。这样一想,不由地对他的仇恨减轻了几分。
“我的头太痛了,我要去想一下,我要去想一下。”他的语尾越来越轻,手抚着自己的额角,像噇得微醺的醉汉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