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莹俯在子悠的耳旁说了几句,她就对绵璃说道:“绵璃,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出了什么事了?”从子悠的神色上绵璃似乎窥探出什么。
“没事,我走了。”说着,她急匆匆地走出了纤雨阁。
小莹刚才说的那几句是碧雪让她传达的话,说是四太太已经出门了,自己来不及找到她,就先跟出去了。
她趱步地走到门口,燕婉的人影早就没有了。她又返回到燕婉的卧室,卧室粗略地一看,仿佛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当她拉开柜门,发现里面只挂了零碎几件衣服,平常所钟爱的名贵的衣服都不见了,最蹊跷的是,首饰匣里一件首饰也没有。
事情的真相已经渐渐地显山露水了,燕婉挟私潜逃了。难道是她在外面另有一个男人?为什么艾永璇一失踪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逃走了呢?如果再往深处去想,这个逃跑的事一定不是三两天就决定好的,而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她这样想着,不禁咬住了下唇,露出了皓齿。不过碧雪那方面她倒是不担心,碧雪是个很机灵聪敏的丫头。她抬起头瞥向这窗外沉寂的黑夜,绵志还没有回来,家中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走到门口,从那长长的走廊下穿过,刚巧看到碧雪从大门口走进来。
“大小奶奶。”碧雪一见到她,便一路小跑地走过来。
“燕婉呢?”她把喉咙放得低低地问道。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而赶回来通知你的,我跟踪四太太到了一处旧房,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碧雪俯耳低言道。
“那间旧房还有谁?你还看到什么?”她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有一个男人,但是应该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个子高大。不过四太太很快地就闪进门,我估摸着这一时半会他们不会出去,所以就跑来通知你了。”碧雪道。
“男人?”她轻轻地斜了碧雪一眼,若有沉思地重复了一声。她的猜想与碧雪所说的事实差不多。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碧雪又低低地重申了一句。
“你带我去看看。”她思考了片刻,又说道。
“可是……”碧雪面露难色望了一眼完全被黑色所覆盖的天空道。“都这么晚了,万一……”
“那里离这里远吗?”她又问道,心里也十分矛盾,怕绵志等下回来,可是又怕燕婉从此一去不复返。
“不远,就隔了两条街而已。”碧雪如实禀报。
她心想那个燕婉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不过眼下她还是想去看一下。于是她打定主意,让碧雪带路,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去。
她们来到了一条幽长的后巷子,据碧雪说燕婉所来的地点就是这其中一间湫隘黯旧的房子。她们悄悄地来到那间房子前面,虽然这一片房子都差不多面貌,但是燕婉所来到的这一间还是比较好辨认的。因为房门上贴了一张倒写的福字,而字迹斑驳,水墨都已化开了。她吩咐碧雪先回去,如绵志回来了就马上来通报她,自己则留在这里察看情形。
从那纸糊的窗子里隐现着点点黄黯的烛光。她站在那窗外偷偷地倾听着。
“你把该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吧。”男人的声音传递了过来,从声音上来分辩,正如碧雪所说的那样,应该是一个年纪尚轻的男人。
“当然,我把老东西的古董花瓶还有字画什么的都拿来了,你看看。”接着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把字画什么的铺开了。
那男人发出一阵明朗的笑声。
“那么钱呢?”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
接下来又是一阵响声,还有项链或者手链之间碰击在一起的声音。
“你怎么不多拿点钱出来呢?”男人仿佛有些不满地咕哝道。
“今天我也是趁着艾家忙得人仰马翻的,才偷偷地跑出来。下午想出来的时候还被大少奶奶瞧见了,差点就出不来了呢。”燕婉用轻声的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嘀咕道。
“好啦,明天我就找人把这些东西都脱手了,到时我们就去天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男人发出咂嘴的声音。
子悠实在忍不住抬起身来悄悄在那纸糊的窗子上挖了一个小洞,从那洞眼里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侧面,那个男人的鼻梁十分坚挺,相貌倒是称得上一表人材。可是从他的样子与说话方式看上去有点痞气。
而此刻的燕婉脱去了外衣,穿了一件短袖子的藕荷色素绉绸的旗袍,两条浑圆白嫩的臂膀正围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这令她想到当初她在育婴室见到燕婉与艾永璇偷情的那一幕。
那男人俯身在她粉嫩的腮帮上啄了一口,然而更引起他兴趣的是他指尖缠绕着那一串珍环项链,颗颗饱满色泽光亮。
“你看够了没有?是不是它们比我更加吸引你啊。”燕婉微微地翘起嘴唇,偎在那男人身上撒娇道。
“当然比不过你了。”
子悠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将视线移开,却不料打翻了搁在地上的一只破花盆,凄厉的一声响划破了这漫长的黑夜,同时也将屋里正缠绵的两个人惊吓到了。
她一个激灵从地上跑起来,听到身后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门打开了,她已经跑出去几丈远,那男人趿着鞋子快速追赶上来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她闭上眼睛,心里紧张得突突乱跳,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而行了。
男人的双手抓到了她的肩膀上,她愕然地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两人眼神相对,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相仿的恐惧。
“你是谁?”男人哑着喉咙吼了她一声。
从他的背后,燕婉披着件白色的开司米毛衫跑了出来,见到她的脸,便张大了嘴巴:“子悠,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回过头对燕婉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认识她?”
燕婉已经走到他的身旁,嘴角不由自主地滑出一声冷笑:“这个就是今天下午就破坏我好事的人!”
那男人的五官便变得狰狞起来,显露出恨不得一口吞掉她的表情:“是艾家的大少奶奶?”
她看到燕婉憨厚老实的脸上两只眼睛闪烁着阴凄凄的光芒。
“不能放了她!”燕婉叫道。
肩膀上传来阵阵闷痛,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清晰地涌上心头。被他们抓到,她心里也明白,凶多吉少。
“长得还挺漂亮的。”男人露出了涎笑,眼睛也熠熠发光起来,抓着她肩膀的手不知觉地放松了,顺蔓地摸了几下。
“你干什么!”燕婉唬起脸凶了他一句。她款款地走到子悠的面前,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是拜你所赐,下午是大太太赏我的,现在由我还给你。”燕婉摸着自己早已看不出有一丝挨打迹象的脸颊,嘴角漏出点得意的微笑说道。
“嗳……”那男人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微侧过脸对燕婉说,“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你要是把她打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燕婉瞪起双眼,微露愠意地叫道:“怎么?连你都被她勾去了魂魄吗?”
“怎么?你吃醋了。”男人眯缝起眼睛,一只手勾住了燕婉的下巴,又扭过头看着子悠,眼睛里突然闪烁出一点很深的绿光,“大少奶奶长得这样漂亮,要是卖到妓寨里去,我们可就赚大发了。”
燕婉起先是一惊,继而反应过来,笑得很放荡:“你说的太好了,真亏你想的出来。就这么白白地让她死,可就太便宜她了。”
子悠趁他不备,踢了一脚在他的膝盖上,趁他一声叫痛之后,赶紧跑了出去。
“臭娘们!”
那男人从背后追上她,揪住她脑后的一撮头发,厚重粗糙的大手就挥在了她的左颊上。
“你还要跑!”
燕婉气咻咻地追上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道:“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想逃,可没这么容易。”
“爹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还要背着他做这种苟当?”子悠见着她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臂,两人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宛若夫妻般的亲热,忘了脸上的疼痛不禁叱责道。
“什么苟当!你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告诉你,我们两人可是拜过堂,成过亲的结发夫妻!”男人摸了摸胡须剃得一干二净的下巴说道。
“你不是说你丈夫早就死了?”她微微地打了个寒噤说道。
燕婉撅起了花瓣般的嘴唇:“如果我不这样说的话,艾家又怎么能让我进门呢?”说毕她对着那男人轻柔地说了一句:“不要在这里跟她废话,把她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