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的皮肤沉闷地响起一阵声音，她半张着嘴，愣怔地注视着章海瑶。
“我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请你不要再贸然地开口！”章海瑶乜斜地眱了她一眼。
燕婉像凝固了一样，站在那里僵直地绷着脸。
“那间育婴室不要再摆放关于那野孩子的东西，我要拿它用来派别的用场。”章海瑶的这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子悠说的。
子悠听罢便道：“娘，念瑜已经死了，难道在家里放她一个小小灵牌的位置都没有吗？虽然她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跟着我们已经生活这么一段时间，哪怕是养一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的……”
章海瑶却瞪起双眼，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艾家家大业大，按理说即使把这间育婴室给你供奉念瑜的灵牌位又怎么样。可是我却偏偏不同意你这么做！因为我讨厌念瑜，如果这次老爷有个山高水低，那你们这一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说毕，她气冲冲地走进去了。
“她是什么意思？”看到章海瑶的人影在转弯处消逝不见，燕婉露出了尖厉的目光，锐声地叫了起来。“老爷如果有个山高水低……难道我们这些人都要跟他一起陪葬吗？”
听着她肆意的喊叫，子悠射出来的目光深深地刺穿了她的眼：“四娘，难道爹的安危你一点都不挂在心上，还在这里猜忌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婉顿时语塞，手中的那只沉甸甸的拎包似乎压得她一只手腕酸麻了，她换了一只手搂在怀里，子悠一下子瞟见从包的边缘漏出来一点珍珠项链。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燕婉随即又补充道，“我回房去了。”
待她走了之后，子悠连忙吩咐碧雪去她的房间外观察一下，如果燕婉偷偷地出去马上回来向她汇报。
碧雪应声而去。
子悠这才走在回房的路上，途经过纤雨阁，发现绵璃房间的灯还亮着，便荫发了去探视她的念头。
她刚一走近，便听到玲珑的抱怨声：“三小姐，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让我很为难的。”
“玲珑，我真的很不舒服，你把这些饭菜都端走吧。”耳畔传来绵璃有气无力虚弱的声音。
“那我等下把煎好的药给你送过来。”玲珑不情不愿地说道，将饭菜都搬走了。
子悠忙跨入绵璃的房间，见她痛苦地阖着眼皮躺在床上。心想道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还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扮演智力低下的角色，也真够难为她的。
绵璃感觉到有人进屋来，便张开眼睛，一见到她，不算厚的嘴唇边露出了微笑，警觉地望了一眼屋外，便将喉咙压得低低地对子悠道：“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她瞥见绵璃那瘦削的颧骨便道，“你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她躺在枕头上，如丝的头发散了一枕巾：“近来反应颇大，一点东西也吃不下。”
子悠便掇过一张椅子坐在床沿边看着她：“你这样不行啊，对身子也不好，也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你跟他提过这件事了吗？”
绵璃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暗流，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神态，却被子悠捕捉到了。随后她的嘴边浮起了一丝苦笑：“提过了。”
“那他怎么说？”子悠的眼光不经意地瞥过盖在绵璃身上那条薄被子下的腹部。这令她想起曾经她也拥有过一个孩子，当她想要好好爱他的时候，他却永远地消失了，当然连同这个孩子消失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绵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那对无神的眼眸没有聚集地盯在子悠的脸上：“他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她心里悸动了一下，看着绵璃的泪水已经漫到了眼眶里。
“为什么？难道他另有妻室？”
绵璃的左颊上的肌肉跳动了起来：“没有，他并没有妻室。”
“那为什么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她骤然地愣了一刻。
“子悠，他说他不要这个孩子，今生今世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好了……”绵璃将含恸的视线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瘦得螺蛳骨高高耸起的双手抓住她的手，抓得她生疼。
“那你怎么想？”她看着绵璃，泪珠从她的眼睛里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又怎么会让她不留下自己的骨肉呢。
“子悠，我真的很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虽然他不要这个孩子，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他的了。我一定要排除万难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松开了抓住子悠的手，看到她的手背上留下自己的抓痕，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但是她的口吻却是那样坚定，不容置疑的。
子悠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说道：“绵璃，不妨你再考虑一下，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那么以后你怎么能光明正大地抚养孩子呢。况且那个男人有没有说过要娶你之类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妨跟章海瑶说一声，那么到时你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安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为了孩子的事我跟他闹得很不愉快呢。”绵璃收了泪，怔怔地说道。“他不喜欢孩子，他说他讨厌听到孩子的哭声，讨厌看到孩子哭闹时的样子……”
子悠听着她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而且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她的视线落在门口，刚好看到玲珑端着一个木托子走进来了。
“三小姐。”玲珑垂沉着眼皮，将木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将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碗端到床边来。“该喝药了。”她用她一贯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药好苦啊……”绵璃习惯性地演起戏来，方才哭过的脸上一丝痕迹也找不着了，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皱着眉说道。
“苦也要喝啊。”玲珑的声音听不到一丝起伏变化，将那碗凑近她。
“这药这么烫，我等一下再喝好了。”绵璃奶声奶气地说着，还眨了眨她那对又圆又黑的大眼睛。
“不行！我看着你喝。”大概是怕子悠在一旁，会对绵璃喝药造成干扰，便守在一旁不肯离去。
“这药真的好烫哦。”绵璃眉梢一掷，小脸上的五官凑在一起，做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我等一下马上就会喝了的。”
“你必须得现在喝，否则我去告诉老夫人！”玲珑也不知怎么回事，执意地要看着她喝下去。
子悠看到她们两人僵持着，便笑盈盈地从椅子上抬起身来，手肘却刚好碰到了玲珑的手，玲珑一时拿不住，整碗药汁都倒在绵璃的被子上。
“嗳呀。”绵璃从床上弹跳起来，嘴里慌里慌张地叫起来。
子悠看着那些酱黄色的药汁在被子上乱滚乱滴，面上不禁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口中却溢满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让碧雪把被子拿去洗了！”
玲珑的浅黑色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将那张略厚的嘴唇一撇，鼻孔翕张喊道：“大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这药今日可就只剩这么一碗了呀。”
她心中一阵窃喜，脸上却布满了阴霾：“这可如何是好呀。不如这样吧，玲珑你把药方给我，我这就派人给你去抓药好不好？这可不能耽搁绵璃的病情呀。”
玲珑露出讪讪的脸色，粗鲁地将她推开，将那条被子的被面剥了下来，一面剥一面叨咕着：“大少奶奶，您说你一来就给我们这些人造成麻烦。是吃撑了太空么还是怎么的，怎么一天到晚尽往我们纤雨阁跑！”
见玲珑只字未提药方的事，子悠便顺蔓地说下去：“对不起，不如我亲自为绵璃去抓药吧，不会耽误什么的。然后我马上让碧雪拿去煎药，这样行吗？只要你把药方给我……”
玲珑的嘴角微微地起了痉挛：“不敢有劳大少奶奶了。”说完，她赌气地将那被药沾污的被面拿在手上，泄忿似的将它团成一团，丢到木托子上连同那只空药碗，咚咚咚地走出去了。
听玲珑的脚步声在门口的走廊消失不见，绵璃扭过头，神色恢复了正常说道：“幸好你灵机一动，否则我今晚真的躲不过去了。”
“那你这些年以来难道就没有遇到过躲不过去的时候吗？”她心生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绵璃的脸上露出了卑屈的笑容，“偶尔玲珑在一旁一直盯着我，强迫我把药喝下肚，我为了避免漏出破绽，只好把这些药喝完。”看到子悠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她又轻轻地笑着说，“不过我会在喝完这些药的时候，用手指抠住喉把它们吐出来。当然没有办法完全地吐光，那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的……”
子悠看着她秀挺的鼻子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暗影，很想上前去给她一些安慰，但是她还是强压住这份悸动，故意用淡然的口吻说道：“没有人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够救自己了。不要再留在这里，如果他愿意带你走，你还是走吧。”
“那我的仇怎么办呢？”绵璃清秀的侧面显得轮廓分明，浓密的睫毛微微地一颤。
这个时候，新来的佣人小莹匆匆地走进来，喊了子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