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悠跟燕婉回到艾公馆,焦躁不安地等待他们。一直等到了中午,他们也没有回来。子悠一次又一次从卧室转到门口去。可是每一次都是怀着期待的心情而去,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还在门边徘徊地站了很久,可是她又不敢一直这样站下去,怕被章海瑶发现端睨。一直折腾到下午时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又一次来到了门边。夕阳的余辉照射在门上,通往艾公馆的那条小路空荡荡的,一丝人影也没有。她仰望着这天色,心里更为绵志与艾永璇的安危而感到担忧不已。
正在胡思乱想着,却突然看到燕婉从里面走出来,她左顾右盼,遮遮掩掩的,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子悠忙往一旁的墙角躲去,不让她发现自己。
她浓妆艳抹,衣服也重新换过了一身,头发也重新理了一遍。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的,居然还要出门。
燕婉一路整理着鬓脚,一路走向门口,冷不防地见到子悠,她露出错愕的脸色。
“四娘,爹还没有回来,难道你又要去打牌吗?”她那种冷冷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的心脏都穿透一样。
“不,不,不。”燕婉一连说了好几次不字,摸着她的额角说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老爷,打算去山上看看。”
“你要去山上?”她惶惑地问道,燕婉这一身装束说是去参加派对倒不为过,如果是去爬山简直太说不过去了。子悠交叉起双臂,她倒要看看燕婉到底要怎么圆这个谎。
燕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脚上的鞋子,那新买的漆皮的半高跟鞋子,鞋面纤尘不染,跟特别地纤细。她突然面赪。
“子悠,实话跟你说吧,我打算去警察厅报案。”燕婉假腥腥地说道。
“万一爹等一下就回来了,你现在贸贸然地去报案,恐怕不太好吧。”她看到燕婉闪烁的眼神,联想起艾永璇说过的话,心里隐隐地掠过一丝不安。
她的目光注向燕婉那沉甸甸的拎包,那是一只缀满了珠子与亮片的拎包塞得鼓鼓囊囊的。
燕婉意识到她那带刺的目光,忙将手上的拎包往身后一藏,脸上也失去了红润的色彩:“我先出门了……”
“四娘,你到底去哪里?”她不顾一切地拦阻燕婉,两眼里闪烁着冰凉的光芒。艾永璇生死未卜,他的四姨太竟然打扮得珠光宝气,照样出门。难道她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在外面赌钱还是……
“你管我去哪里,脚长在我的身上,难道还不让我走了?”燕婉被她奋力地一拉,满脸绯红地说道。她的语气很急促,仿佛有什么急不可耐地事在等着她。
“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你居然还有心思上街出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面容顿时沉寂了下来,把两条眉毛深深地皱着。
“你快点让开!”燕婉突然间板起面孔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子悠看到绵志那些人回来,便走出门口,对燕婉道:“你看他们都回来了。”
燕婉往外一看,半带苦笑地走到了门框旁边。
绵志浑身水淋淋地走到她的面前,她忙抓住他的衣袖,心焦地问道:“找到爹了吗?”
绵志露出一种被痛苦所侵扰的表情,他用那略带哀伤的语调说道:“没有,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可是我们差不多把整座山都找遍了,但是还没有发现爹。”
她睁大了眼眸,下嘴唇也哆嗦了起来:“爹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她又将目光移向站在一侧的燕婉,看到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紧紧地闭着嘴唇没有作声。
“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门口做什么!”话音刚落,章海瑶已经带着两三个佣人来到了他们的眼前,她那如猎鹰般的犀利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视而过。
“娘。”绵志垂下眼角。
“念瑜的事都办妥了吧。”章海瑶瓮声瓮气地说,见到他的头发上还往下滴水,身上以及鞋子全部都湿透了便又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山上在下雨。”绵志颇有些为难地朝子悠睃了一睃。
“怎么去了这么久?”章海瑶眯起眼睛望了一眼太阳下山后的天空。
燕婉的眼里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绵志的脸上露出沉痛而又苦涩的表情。
“怎么一个个都站在这里……”章海瑶突然间叫了一声,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睃来睃去,似乎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子悠刚想说话,却被绵志抢先了,“娘,没什么事,你先回房去吧。”
“没事!”章海瑶却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一种清醒而敏锐的目光注在他略微凹陷的双腮上,又瞄到燕婉神不守舍的身上,抬高了声量说道,“到底什么事?”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样,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开口。
“燕婉!”章海瑶厉声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她如芒刺在背似的眼皮跳了起来。“你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准备出门吗?”
“不……没有……”燕婉心虚地仰头望了她一眼,又伏下眼帘,两只手在背后扭绞着那只拎包。
“那么你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章海瑶用讽刺的眼神轻轻地瞟了一眼她。这目光犹如长刺一般,盯着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不是……”燕婉不敢看她地说得更加地小声。
章海瑶的眼睛里透露出灼热的光芒,那种光像是要把她灸烤了一样。她朝王妈递了递眼色,王妈走到燕婉的面前,还没有动手,燕婉便嚎叫起来:“大太太,对不起,老爷不见了。”
章海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来不及舒展,两道疏淡的眉毛便攒在了一起,她的眼睛透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海瑶愕然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绵志。
子悠觉的自己的思维像是被迫停止了。
绵志的脸看上去又苍白又清瘦,还有一点疲倦。
“娘,今天早上我们送念瑜出殡的时候,爹在山上消失了。”他微微哽哑的声音使章海瑶的脸色愈变愈难看。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呢?”章海瑶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子悠从未见过她有这种措手不及的神色。
“我已经跟他们一起去找过了。”他指着身后一群佣人道。
章海瑶微侧的面颊上还带有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嘴唇松弛向下微张着,嘴角的细纹浅浅地显露了出来:“那再多派些人手去找!”
她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冲着绵志喊了一句。
“知道了!娘。”绵志说着再次消失在门口。
一些男丁也跟着他走出去了。
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
章海瑶还站在门口,她不走,燕婉跟子悠也不能随意地离开。
屋檐下的灯已经悄悄地挂了起来,子悠看到章海瑶苍老憔悴的面容,她发现章海瑶如此失态,平时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见了。看来她还是很在意艾永璇的。
章海瑶猛然地抬起头,她那衰老痕迹十分严重的面孔迎着子悠,两只眼睛像猎鹰一般闪闪发亮起来。然而她却迈开小脚往里面走去,王妈急着跟上去想去搀扶她,却被她狠狠地甩开手。
子悠看着她那苍老的背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到燕婉还倚在门边,便说道:“你不会这么晚了都还想出去吧。”
这一句话使燕婉一愕,她的脸上挂着不愉之色,怏怏地说道:“子悠,你为什么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呢?”
“爹还没有回来,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担心呢?”她反问道。
“谁说我不关心了。”燕婉像被蜇了一般地叫起来,“我是他的妻子,我不关心他,谁关心他!”
“既然你这么说,能不能把你包里面的东西给我看一下?”她的目光尖锐地射到燕婉的拎包上。燕婉的双手都佩戴了足金的镯子,耳环,项链都一应俱全。她打扮得这样招摇,到底要去哪里?难道仅仅是为了打牌吗?
“为什么要给你看我的包?”燕婉紧紧地护住她那只奇怪的拎包,嘴里不服气地喊道,“难道我出门还得先跟你汇报一声不成?”
她虽然是这么讲,但是心里却郁结了一团焦虑与不安。
两个人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章海瑶居然又返回来了。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灵牌位,走到她们俩的面前,将手中的灵牌位咚地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子悠待望清这灵牌位上的名字时,脸色顿时失血了。
燕婉虽然不太识字,但是这灵牌位上的念字她还是认的的。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子悠的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她不无心疼地望着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牌位。
章海瑶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都是为了这野孩子,老爷才会失踪的!这孩子跟我们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还要允许你在房里摆放这么一个东西!”
“我早就说过,念瑜是一个不详人,可是当时你们没有人听我的话。”燕婉似乎捡到了莫大的便宜,幸灾乐祸地说起来。她的话音刚落,章海瑶的手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脸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