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子悠身上的伤渐渐好转,绵志仍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只是她再提起有关于绵璃的事,他只字不提。她一旦能下床走动,便迫不及待地吩咐碧雪替她找出衣裳来要出门口。
“大少奶奶,你不会想去纤雨阁吧。”碧雪像是窥探出了她的心事说道。
她也无意隐瞒便脚踩在地上趿着鞋子说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要去看看她。”
碧雪迟迟疑疑地立在大衣柜前,半晌了无声响。
“怎么还不把衣服给我?”她的脚踝前几天去找绵璃的途中崴了一下,在床上躺了几天倒有些起色,只是站立的时候伤口处还隐约作痛。
碧雪取了一件水蓝色的夹旗袍走到她身边,鼓起勇气用甜润的嗓音说道:“大少奶奶我看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大少爷上班前还特意交待我要看着你呢。”
子悠接过衣裳,将一件纯白色的衬裙穿在身上,再将旗袍套上去。她坐在床沿上穿透明的单薄的肉色袜子。艾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只能穿一双单袜。好在她从不长冻疮。
“碧雪,你知道我的个性,如果我不去看望绵璃,那么我会不安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悄悄地帮我去纤雨阁打探过消息?”她取过一双绒面制的缎皮鞋换上。
碧雪流露出无奈的眼神:“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人呐是会变的。”她穿上鞋子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碧雪见她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便问道:“你的脚还没有完全好,不如换双鞋再出去吧。”
“没事的,这才走几步路而已,我忍得住。”她勉强地走出门口,碧雪关上门,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往纤雨阁走去。
“怎么这里这么安静?”刚接近纤雨阁,身后的碧雪便轻声地嘀咕起来。
平常的纤雨阁虽然也没有多少人,但是今天这里的气氛却显得特别的怪异。她微皱了眉毛,悄悄地走到绵璃的房间门口。
她先是试着推了一推门,门纹丝不动。
“大少奶奶,不如我们还是走吧。”碧雪匆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便面露畏惧地说。
她们不可能不在这里的。她却仍不死心,执意地敲起门来。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有人出来开门了。
“又是你,大少奶奶。”玲珑的脸在那黑黢黢的门洞子里闪现,她的脸呈现出一种铁青色,语气里更是充满了不屑。
“绵璃怎么样了?”她急切地往屋子里瞭望,可是却看不到绵璃的身影。
“老夫人不是说过了,要三小姐禁足,谁也不许探望,直到三小姐病愈。”玲珑的脸板得紧紧的,一丝表情也没有。
“绵璃,绵璃。”她拉开了声量喊起来。几天没有见到绵璃,明知章海瑶最多把她囚禁起来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少奶奶,要是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叫人来禀告老夫人了。”玲珑那张脸立即垮了下来,粗壮的膀子搭在只拉开半道缝的门把上,要不是看在她是大少奶奶的份上,早就把她轰出去了。可是子悠却是铁了心地要见到绵璃。玲珑愈是拦着她,她愈是想要往里闯。果然还真让她瞅见了绵璃,原来绵璃角落的一把小凳子上面朝里坐着,独自一个人对着墙壁。
“绵璃,绵璃。”她高声地叫了起来,并朝绵璃挥舞着双臂。她唤了半晌,绵璃也没有回过头来。
“大少奶奶,您请回吧。如今你见到了三小姐,放心吧,她好好的,我会细心照料她的。”玲珑表情漠然,语气冷淡地说道。
正当她悻悻欲回的时候,绵璃冷不防地回过头来,可是她脸上的那对眼珠子凝滞无光,完全不像她以往平素的模样,她口中念念有词,目光却没有焦点地随意在子悠的脸上掠过。
“她怎么了?怎么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了?”子悠见着绵璃这副样子,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湧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玲珑的脸上露骨地表现出不耐烦,语调也抬高了:“三小姐最近生了病,还没有完全康复,您请回吧。”
突然绵璃从凳子上站起来,径自地走向玲珑,五官变得狰狞起来,嘴里喊道:“我要吃药,我要吃药,该吃药了。”
玲珑一时躲闪不及,手臂上被绵璃抓出几道血痕来。她吃痛地放开手,子悠趁机走进去。
“绵璃生什么病?”她往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扫视了一眼,发现桌子上果然有一碗姜黄色的药碗。
“普通的伤风感冒而已。”玲珑见拦也拦不住,只得作罢,走向那桌子将那碗药端起来送到绵璃的嘴边。
子悠有着与生俱来识别药草的本领,也许是前世作为苏彩异时年幼学习的。她一闻到那碗药的气味便觉的不对劲就跟上次发现的那碗药一样。
“这药……”她刚喊出口。
绵璃便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个精光。
她顿时目瞪口呆地望着绵璃。绵璃是十分讨厌喝药的,为何她现在变得这么雀跃?这碗药定有问题。
“玲珑,你到底给三小姐吃的是什么药?”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问道。
玲珑仿佛没听到一般,兀自取出帕子为绵璃抹去嘴角的药渍。而绵璃也突然从狂躁的状态恢复到方才平静的样子,她默默地走到那小板凳上坐好。
“回大少奶奶,说了就是大夫开的医治伤风感冒的方子而已。”玲珑嘴里虽然说着和婉的话,然而那瞄她的眼神却是极不友善的。“我从十岁起就照顾三小姐,难道还不懂得如何侍候她吗?三小姐从小身子虚,底子弱,一到冬天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的,玲珑都是遵从大夫的嘱咐在照看三小姐。难道大少奶奶还认为我会对三小姐有什么企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虽然觉的其中有猫腻,却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她只是闻到那股中药的味道很奇怪,里面夹杂着一丝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气味,有些甘甜,而且使人回味无穷。“能不能让我跟绵璃说几句话?”
玲珑听毕,向外翻起的厚嘴唇剧烈地抿了一下,露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来。
她已经无暇顾及玲珑的情绪,一个箭步走到绵璃的身旁,牵起绵璃阴凉的小手:“绵璃,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子悠姐姐。”
“子悠姐姐。”绵璃慢慢地将脸转过来直视着她,嘴里一字字缓缓道。可是那个表情却是惘然的。
“绵璃,你是不是觉的哪里不舒服啊?为什么见到我是一副这么陌生的样子?难道你把我忘记了吗?”她死死地盯着绵璃的脸。绵璃脂粉未施的脸上肌肤通透洁净,可是她的两眼一点光采也没有,死气沉沉的,虽然看着她,眼睛里却没有聚焦。
“大少奶奶,三小姐需要休息,你请回去吧。”玲珑毫不客气地走过来,劈手将绵璃扶起来,对她说道。
“为什么短短数日不见,绵璃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她失声地叫起来,双颊绯红。
“大少奶奶,你难道不知道三小姐有癫痫的毛病?前几日刚刚才发作过,又加上感染了风寒,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也不是奇怪的事。”玲珑的态度告诉她虽然跟绵璃这样要好,却对她的身体状况却一无所知。
“她有癫痫症?”她陡然地吃了一惊。
“好了,关于三小姐的事,老夫人最清楚,如果大少奶奶真的很好奇,不妨去老夫人地方问一下。我这里要照顾三小姐,先失陪了。”说着,玲珑便翻着眼皮子,再也不去理会她,将绵璃扶上床,替她脱去外衣,安置她躺下。
她怏怏地走到门口,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便回头扶着门框问玲珑:“不知道玲珑可否知道苏彩异的事?”
玲珑正往两眼直瞪着天花板的绵璃盖被子,听她这么一说,动作顿了一顿,随之安然地回道:“不认识!玲珑一向负责三小姐的起居饮食,对于纤雨阁以外的事一概不过问也不好奇。”
她再次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绵璃,便走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居然遇到了章海瑶。
章海瑶一向不出现在纤雨阁,想不到今日居然蹊跷地来了。她远远地见到绵璃,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人的身体,发出凛冽的白光来:“我不是让你不要去见绵璃吗?为什么无视我的话还要去看她?”
“娘,我只是站在门口跟玲珑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无惊扰到绵璃。”急切间她圆滑地说了一个小谎。
可是章海瑶庄严肃穆的眼光冷冷地射在她的脸上:“最好是这样!不过我早就说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上纤雨阁来!子悠,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偏偏要背道而驰呢?难道上次的家法你还没有受到教训?”
“绵璃的事因我而起,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如今知道她一切安好,我这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能放下来了。娘,日后我一定听从你说过的话,绝不会再次冒犯!”她垂下眼梢,看着地上。如今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跟章海瑶撕破脸,如果绵璃的病不是意外的话,那她一定跟绵璃的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