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悠拿了斗篷给念瑜送去，走到了育婴室的门口却发现房内只有艾永璇一个人，燕婉并不在。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却被艾永璇叫住。她只得走进去，看到念瑜在摇篮里已经睡着了，便将手上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买了一件斗篷送给念瑜。”
“这件斗篷好漂亮。”艾永璇看了看说道。
她闭口无言。
艾永璇道：“子悠，你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
她唇角微瑟，盯着他花白的头发，想到曾在这间房目睹他跟燕婉的苟且之事，满脸阴霾地说：“我没事。”
“子悠，你是不是还在为忆柳的事伤心呢？”艾永璇朝她的脸上望了一望，从何时起子悠好像已经不如当初跟他那么亲近了呢。
“那是过去的事了。”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燕婉呢？怎么只有爹你一人留在这里？”
“她去厨房了。谢谢你，给念瑜买了这么漂亮的一件衣服，她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艾永璇像是哄着她开心似的说道。
“那我先走了。”她低低地说道。
“子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前你不是跟我很有话聊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常常交谈。可是为什么现在看来你变得有一点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艾永璇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子悠哪里敢对您有成见呢。”她松弛嘴角，浅浅地一笑，礼貌而又不失礼节地说道，“只是近来见爹您忙，所以不敢来打扰你。”
艾永璇笑笑说：“我哪有忙，也是每天闲着没事干。”
“爹您经常来看念瑜吗？”她话锋一转问道。
艾永璇低下头去看着摇篮里的念瑜说道：“看着念瑜我就想起绵璃小的时候，三个孩子小的时候我都没有抱一抱他们，亲一亲他们。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呢。”
“爹知道绵璃被娘囚禁起来的事吗？”
艾永璇听了她这么一问，不禁抬起头来两眼露出惊奇的目光：“绵璃被囚禁了，所为何事？”
子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诉说了一遍，艾永璇露出忿忿不平的脸色说道：“那个女人就是这样强势。这件事到时我自会与她去理论！”
“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是我的错，但是绵璃是无辜的。这样把她软禁起来，对她的病情没什么好处。如今天这纤雨阁已经被禁止进入了。绵璃就像是一只被拴在笼子里的小鸟，失去了自由。”她看到艾永璇薰黄的手指头抚在摇篮的边沿上，轻轻地晃动着。
“真是欺人太甚！”艾永璇沉默了一会儿便爆发了。“即使绵璃不是她所出，那也是我艾永璇的女儿，她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
话音刚落，念瑜闭着眼睛扁了扁小嘴，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模样，艾永璇忙将摇篮加紧摇了几下。
这时燕婉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双手端着一碗汤，见是子悠，便吓得呆了一呆。
“大少奶奶。”燕婉将那碗汤搁到了柜子上，那是碗猪脚汤，香气扑鼻。子悠看在眼里，猜想这碗汤是她自己喝还是给艾永璇喝的。“三太太说禁止任何人来看小小姐。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了，这让我们做下人会很为难的。”
艾永璇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是我让她进来的。她是念瑜的嫂嫂，来看看她又有什么关系。”
燕婉一听，便踌蹰地扫了她一眼，便径自走到摇篮的另一端看到念瑜的身上盖了一件小斗篷，便拿起来略带疑惑地嘟囔道：“这件斗篷从哪里来的？”
“是我送的。”子悠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瞄到她手上拿着的斗篷说道。
“三太太说了……”燕婉看也不看她一眼，憨厚的脸上露出冷冷的表情，“任何人送小小姐东西都要经过她的检查……”
“你不会以为会像上次那样送来的小抱被里夹杂着针吧。”子悠满含深意的笑脸俯向她。
燕婉的颧骨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燕婉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针？”艾永璇见她们话中有话，却是一头雾水。
“难道三太太没有跟您说吗？上次忆柳亲手做好的被子里专程送来给念瑜，燕婉却说在念瑜的身上发现了几枚针？”子悠沉下了脸色说道。
“怎么会这样？”艾永璇的双眼发直了，定定地瞅着燕婉。
燕婉将怨艾的目光射在她的脸上。
“爹，你相信忆柳会做这种事吗？”她抬了抬下巴。
艾永璇将疑惑的眼光移到燕婉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忆柳嫁入我们艾家以来，除了有些任性骄纵之外，本质应该还不坏吧。更何况念瑜这么小，忆柳能跟她有什么仇呢。不会的，燕婉，是你多心了。”
燕婉露出惊怯的眼神，嘴角牵了一牵。
“燕婉，忆柳的事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不是她所为吧。”她微笑着说道。
燕婉的表情里既有一点淡淡的恐惧，也有一点不服气：“老爷，此事可能是燕婉想多了。”
“好了，好了。既然忆柳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件事也当作是一场误会擦掉算了。”艾永璇习惯性地出来打圆场。
这时念瑜已经醒了，她手脚乱蹬乱踢，嘴里叽哩呱啦地乱叫。燕婉俯下身子将她抱了出来。
子悠见到念瑜也禁不住双手探了过去，嘴里叫着念瑜的名字。
然而燕婉趁着艾永璇不注意的时候将身子转过来挡在她伸过来的双臂，将念瑜抱在怀里，嘴里嗯嗯啊啊地唱着哄人的小曲。
这时艾永璇已经将脸转到她这边来了。燕婉怀中的念瑜仍就在闹着，虽然小，但是手脚有力，双腿在小花被子里扑腾着。
“让子悠抱吧。”艾永璇语气平和地说，“你先把那碗猪脚汤喝了，好多下点奶。”
燕婉不情愿地将念瑜交到子悠的手上，自己走到一边端起那碗汤喝起来，咈咈地吹着气，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
念瑜在子悠的怀里安静下来，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头发浓密乌黑，像抹上了一层油脂显得发亮。念瑜虽然爱哭爱闹，五官却生得很清晰，皮肤也很白皙。她亲了念瑜一口，念瑜咯咯地笑起来，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上还会显现出一个梨涡。
艾永璇也瞄了一下念瑜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生一个呢。你嫁进我们艾家来也有半年了。”
她盯着怀里的念瑜看了一眼，笑道：“爹，这种事应该还是要顺其自然为好，急又急不得的。”
“我们艾家好久没有添新丁了。”艾永璇的眼睛瞥向窗外，窗子外的桂花树正开得茁壮，阳光透过树梢，将那些小花骨朵照得发亮。
“念瑜不就是吗？”她神色自若地说道。
艾永璇转过头道：“那怎么一样。念瑜是茉莉抱回来的孩子，她的身上终究留着不是我们艾家的血脉。绵志作为长子嫡孙，如果你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就好了。”
“可是念瑜对于三妈来说，她就是三妈的亲生孩儿一样。”她抱着念瑜轻轻地晃动着，念瑜吧唧吧唧着小嘴，露出一副惬意的神情。
她发现燕婉不知何时起已经停止了那种嗤嗤喝汤的声音，侧过头用眼梢的余光扫视着她，发现她已经放下了碗，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嫌恶不像嫌恶，失落不像失落的表情。
艾永璇站起身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艾永璇的个子非常地高大，艾家的两兄弟身形都似他。他走到窗口，似乎想把窗外那两株桂花树看得愈加地分明，然而过了一会儿，侧过头来对她说：“当初我答应茉莉收养这个孩子，决定过于草率，我原以为茉莉会好好爱护这个孩子，哪知到现在已过去一月，她对这孩子不闻不问。”
念瑜突然间用尖细的嗓子怪叫了几声，仿佛赞成他所说的话。子悠抱着孩子走到窗前，对着光看着念瑜的脸上，那被猫抓过的痕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几乎看不到了。
“三妈还年轻，等收心了之后，自然会对念瑜好的。”
“可是念瑜总归不是她的血肉，她还年轻，与我差了几十岁，我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我在她身边，她会怎么样。”艾永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发现燕婉走到一边，拿起针线篓里，做起活来。
她想起那一日茉莉还在她面前说自己是如何博得艾永璇的宠爱，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与新请的奶娘有一腿，不知会有作何感想。
“爹，你长命百岁，怎么现在担心起这个来了。”她装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还老当益壮呢，更何况念瑜还这么小，你还要看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出嫁对不对？”
她这一番话倒把他逗乐了。他已经五十开外的人了，念瑜才刚几个月而已。以往他在绵璃小的时候，虽然不曾抱一抱她亲一亲她，但是偶尔看着闻雨用脚踩着摇篮的踏板，听着她哼动听的童谣，哄绵璃入睡。也许他当初看上燕婉，正是她这种嘴里唱着绵软的小曲哄念瑜入睡的情景令他想到了当年的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