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澂的声音不大,语速缓慢,却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力量。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莫名添了几分可信度。
顾彧竹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近日我会动一动陈枫安插在朝中各处的眼线,同时给他找些小麻烦,在继任大典前让他分身乏术。”
这样他既没有时间与凤元交流,也没有心力去布置朝中的事情。
“如此便可。”楚云澂微微笑着,轻声道,“这两日刚巧东胤帝休朝,此事也会一直耽搁着,等到开朝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顾彧竹跟着嗯了一声,想起楚云澂话中提到的人,他不由好奇道,“那么,那个织羽宫的少宫主,接下来怎么办?”
“凤卿吗?”楚云澂轻笑了一声,“经历此事之后,他大约也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了,接下来便是救出自己的人,随后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顾彧竹一挑眉,“我听说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得到吗?”
一旁的夏苓弯了弯唇,“虽说是个孩子,但是凤卿原本便很聪明,他从前只是念着亲情,不愿意相信罢了。”
“原来如此。”顾彧竹随意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过问此事。
又坐了一会儿,楚云澂和夏苓两人起身告辞。
顾彧竹看着他们离开之后,转身回到案前,摊开纸提笔写了几封密信,随后仔细折好起身到了院中。
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此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道黑影。
那人跪再顾彧竹的身前,低声道,“公子。”
顾彧竹将手上的东西递出去,“这个给非夜送去,让他尽快着手安排,两日之内,我要见到结果。”
“是。”那道黑影接过信封后跃上墙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有了凤卿和顾彧竹的从中作梗,顾陈枫的如意算盘此时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凤元受到了凤卿话的影响,已经对顾陈枫的背叛深信不疑,他甚至没有再派人去问个清楚,而是直接下令秘密将自在山庄内关着的人接了回来,囚在他处。
不仅如此,他还派人给与顾陈枫对立的官员们送去了密信,匿名揭发顾陈枫与江湖门派关系甚密一事。
他不仅仅要让顾陈枫得不到禁军,还想让顾陈枫在东胤帝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此时,顾陈枫还什么都不知道。
变故发生之时,他尚在宫中关起门来奏乐赏舞。缠绵的丝竹声缕缕入耳,眼前是轻纱舞动,顾陈枫斜倚在榻上,已然有了三分醉意。
只是不知为何,望着眼前歌舞升平的景象,他心中总是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不安来。
但顾陈枫自认近来顺风顺水,与东胤帝关系愈发亲近,朝中支持的官员日渐增多,自己所管辖的政务也都一切如常,不曾出错。
他半眯了眯眼,想到了织羽宫,他与织羽宫的交易也几乎已成定局。
将所有的事情都细细地在心中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顾陈枫便将心底的那几分不安强行忽视掉了。
却在此时,紧闭的殿门被人急促地敲响了。
“殿下!殿下!”门外的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敲门声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殿内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就连奏乐的人都有了一瞬不明显的停顿,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顾陈枫拧了下眉,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什么人?”
“殿下,臣李奕有要事求见殿下!”
李奕?他怎么来了?顾陈枫略一挑眉,神色沉了沉。李奕是户部的官员,同时也是顾陈枫的一枚棋子。
“去开门。”顾陈枫从榻上微微坐直了身子,淡声吩咐道。
有宫女上前将殿门打开,将李奕放进来之后再度关好。
殿门一推开,李奕便看到了殿内的景象,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随即快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李奕如今不惑之年,在户部这些年有顾陈枫一手罩着,一直都顺风顺水,如今深夜到访,怕是出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便直说吧。”顾陈枫略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
李奕直起身子,此时丝竹声未停,舞姬仍在,李奕犹豫片刻,小声道,“殿下,可否暂时屏退左右?此事不可外扬啊。”
顾陈枫顿了顿,眸光扫过李奕的脸,见对方瑟缩了一下,却仍坚持着未出声,只得烦躁出声,“好了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不过片刻,大殿之上只剩了他们两人。
顾陈枫斜睨了他一眼,“现在能说了吧?究竟什么事?”
李奕上前一步,面露肃容,沉声道,“殿下,像是有人在针对户部。我们在户部安插的人不过几日时间连续犯错,桩桩件件都证据清晰,臣救不了他们。”
他说话的时候,顾陈枫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原本唇角勾起的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也全然隐去,直至最阴沉如水。
李奕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顾陈枫的脸色,内心咯噔一下,连忙垂下眼接着说道,“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臣没有丝毫准备。”
李奕抬起头来,面色同样十分沉重。
“而且对方做的太过不着痕迹,臣最初以为不过是一场意外,但是此类事件接二连三发生,虽然依旧十分谨慎隐蔽,但实在太过奇怪,臣不得不来禀报殿下。”
顾陈枫此时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不安感此时一下全都涌了上来,他示意李奕坐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清楚。”
李奕尚未说完,大殿的门便再一次的被人敲响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下下仿佛砸在顾陈枫的心上。
“臣孙容,臣赵方,有要事与殿下商议。”
顾陈枫此时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他与李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进来。”
这二位大臣同样是顾陈枫管辖内的两部的大人,他们深夜前来与李奕的原因一样,近来似乎有只手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稍有动作就会被盯的死死的。
顾陈枫听他们说完,一时间惊怒交加。
他倏地从榻上站起来,声音拔高,“你们做事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又不是第一年做了,怎么就会被抓个正着?”
他安插在各部的棋子一夜之间折损了大半,偏偏他还不能伸手去救,因为那些罪名都属实,是他曾经安排那些人做过的事。
若他此时出手搭救,无异于直接承认是自己让他们做的。
顾陈枫眼底涌出一簇簇暗火,究竟是谁,是谁有如此能力在一夜之间拔除他这么多的棋子,又究竟想做什么?
他咬着牙低声道,“这些事当中,有一些已不是近日发生的事了,可为何偏偏是最近才被发现?”
李奕沉吟着道,“殿下所言有理,近来确实蹊跷,拿户部来说,我们往日挪用的帐,大部分都已补上,若不是知晓底细,根本不可能查的出来。”
他的目光中沉静,言辞闪烁,“这才是臣来找殿下最主要的原因,如果背后的人是冲着我们来的,那此人……绝不简单。”
“臣也这么认为。”一旁的孙容跟着开口,“近日发生的事绝非偶然,怕是有人故意为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损伤如此多的棋子,只怕对方已经谋划了许久。”
也就是说,那个背后的人一直都有证据,随时可以让他再无翻身之日,只是对方最近才开始动手而已。
这个认知让顾陈枫不由后背发凉。
究竟是谁,如此想要他狠狠摔一跤?几乎是一瞬间,顾陈枫就想到了一个人。
顾彧竹。
这三个字一瞬间让他头皮发麻,顾陈枫有些脱力地坐回榻上,若果真是他,顾陈枫内心受到的打击远比听到棋子被除来的剧烈。
他与顾彧竹争了这么多年,一直都难分高下,可近些日子他渐渐发觉,顾彧竹从前或许从未认真过。
如今对方不过是稍稍动了动手指,便将他花了几年功夫安插运作的数枚棋子连根拔起。轻易的,丝毫不费力的。
这种稳固而又强悍的力量让顾陈枫感到一阵绝望。
偷偷扫了一眼顾陈枫的面色,几位大臣显然也想到了太子。
寂默良久,还是李奕先开了口,“殿下,眼下我们再考虑那些弃子也已无用,不如殿下仔细想想,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顾陈枫略抬了下眼皮,没出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李奕半眯起眼,“若是如此来看,对方或许只是看中了眼下这个时机,如此多的棋子在同时被拔掉,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殿下自乱阵脚。”
“近来,是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以至于对方不惜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殿下的目光,让您无暇顾及其他?”
李奕的话无异提醒了顾陈枫。
他一瞬间惊醒,在脑海中不断的搜索着,片刻之后他皱着眉摇头,“近日本宫几乎什么都没做,除了等着过几日上朝与父皇提及禁军统领之事以外,就只剩了……”
顾陈枫剩下的话卡在了喉间。
他搭在榻上的手指渐渐抓紧了扶手,面色沉沉,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慌乱。
李奕等人面面相觑,看着顾陈枫的脸色剧变,心中皆是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