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凤元。
原本毫无头绪的事情霎时解开了。
顾陈枫咬着牙将剩下的话说完，“只剩了与织羽宫宫主的一笔交易。”
“织羽宫？江湖门派？”听到顾陈枫的话，李奕立时惊讶道。如此关键时刻，顾陈枫怎可与江湖门派有牵扯？
方才那一瞬，顾陈枫想通了问题的关键。
他近日只全心在想办法取得禁军的控制权，而禁军一直私下替父皇打击江湖门派的势力，若说此事谁最反对，或许不是顾彧竹，而是凤元。
顾陈枫将前后因果简单向两人解释了一下，在坐几人神色皆是一变。
李奕急声道，“殿下，此事不妥啊，皇上近些年来一直在削弱江湖势力，若您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与江湖门派关系不浅，那……”
“此事本宫自有打算。”顾陈枫未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了。
见李奕还要再劝，顾陈枫抬手制止了他，眼底带着几分阴郁，“必要时候，我自会舍弃织羽宫，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
他从榻上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中徘徊了一阵，垂着头沉声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确认凤元的心思。”
顾陈枫微微闭上眼，沉默的立在原地。
过了片刻，他再睁开眼时，面上焦躁和急迫情绪一扫而光，只有眼底尚留着三分狠戾。
他转回身来，锐利眼眸扫过三人，淡声道，“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通风报信，告知了凤元我要争取禁军的消息，他以为我放弃了与他的协议。”
顾陈枫慢慢在殿中踱步，“他或许另有打算，而这些棋子或许只是有人在为了凤元的行动打掩护。”
“派人去查，凤元最近有何动静。”顾陈枫最终简洁有力地做了总结。
李奕等人沉默了下来，他们跟随顾陈枫，他的性子多少也了解一些，既然他此时已经如此决断，在局面未发生变化前便不会再有改变。
故而李奕也没有再劝他放弃织羽宫。他只是恭敬垂眸应声，“是。”
“笃笃——”
大殿的门今夜第三次被人敲响。
殿内的几人心神一瞬提了起来，顾陈枫不动声色地喊道，“谁？”
“殿下，是我。”门外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顾陈枫神色一愣，这是他安插在自在山庄的人。
他不由心底一沉，刚刚才猜测凤元那边或有变动，便有消息传来了，他稳了稳心神，说道，“进来。”
那人推门进来，面上无甚表情，直接走到顾陈枫身前行礼，随后低声道，“殿下，我们的人发现凤元悄悄将关在自在山庄内的人换走了。”
“你说什么？”顾陈枫长眉拧了起来，双目中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来人将头埋的更低，“属下知罪，近来自在山庄内的人警戒心也有提高，我们为防暴露身份，一直不敢看的太紧，昨天夜里便被他得了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等到发现人有问题时，已是今日清晨的事了，无从追查，看守不力，请殿下降罪。”
顾陈枫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前有棋局上棋子被人连根拔起，后有织羽宫心怀鬼胎，他此时的处境真是糟透了。往前不是，往后亦不是，进退两难，焦头烂额。
闻言，李奕等人皆是一惊，若果真如此，那么恐怕凤元已然背叛了二皇子，就算暂时还未做什么，却已是不再信任。
来人忐忑的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李奕偷眼用余光看了一下顾陈枫的脸色，心中暗暗叫苦。
顾陈枫立在原地，不发一言，良久之后他从口中发出了一声轻笑，这声音中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本宫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如此松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起伏，如此却更让人感受到如山般沉重的压迫力。
顾陈枫慢慢朝前走了两步，在那人的面前站定，面无表情道，“去找，若是找不到，便提头来见！”
“是。”那人低声应下，快速退了出去。
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李奕等人却依旧大气不敢出，因为此事大殿之上的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
顾陈枫眼眸中依旧冻着森冷寒意，他站在原地良久，转身朝着案前走去，就在李奕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碎裂的声音。
几人皆是浑身一震，随即条件反射般纷纷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顾陈枫将手中的玉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随即他扶着桌案，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咬紧了牙，“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他确实是心动于禁军，毕竟这是皇城内最直接的势力，若是得到禁军的控制权，某种程度上也就能够体现出东胤帝对他的重视。
所以顾陈枫才竭力去争取。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织羽宫，只是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选择了暂时舍弃织羽宫，若是能瞒天过海最好，就算不能，也未曾想过会闹到如今这个被动的地步。
跪在地上的三人许久不见他有反应，互相使眼色许久，最终仍是李奕小心谨慎开口，“殿下，既然事已至此，那您不如全心准备这边的事。”
他顿了顿，瞧了一眼对方的脸色，接着说道，“若是禁军一事能成，那织羽宫，也不足为惧。”
李奕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去，等着顾陈枫的回应。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顾陈枫开了口，声音平静淡然，“本宫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双目望了外面一眼，见天光已见亮，便道，“离开朝还有一日，诸位先回去，仔细收拾手上的残局，莫要再折损其他。”
顾陈枫双目轻描淡写扫过下方几人，但眼中的认真神色却叫三人不敢掉以轻心，“莫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是。”
见他们应下，顾陈枫挥挥手，“几位大人回去吧。”
只是顾陈枫没有想到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已是为时已晚。
重新开朝那一日，顾陈枫早早换了朝服，去殿门前等着。原以为他是最早到的，怎料却在殿门前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顾彧竹一身杏黄色朝服，正站在殿门外与朝中一位重臣聊天。
目光扫到他，顾陈枫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随即目光落在与他聊天的人身上，那是刘太傅。
顾陈枫眼底又浮起几分暗色，刘太傅自小便最亲近顾彧竹，也最是偏心于他，如今顾皇兄成了太子，更是对他们几人不闻不问。
偏偏父皇还甚是信任刘太傅，只要是他提的意见说的话，都会优先慎重考虑。
如此想着，顾陈枫不由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他定要从顾彧竹的手中将太子之位抢过来，好让这老头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值得辅佐的人。
此时顾彧竹也看到了走来的顾陈枫，他偏了下头，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出声道，“二皇弟，你今日来的倒早，真是少见。”
顾彧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此时周围来的人尚少，几乎人人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目光都聚在了顾陈枫的身上。
顾陈枫险些一个趔趄绊倒，他特意来的早，便是想与众人先通通气，同时也是为了做做样子给那些老臣看。
可是如今，顾彧竹这么一喊，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有今日是早来的，便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却也不能说自己是积极上朝了。
顾陈枫面上维持着得体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冷冷地瞪着顾彧竹。
后者却像没有察觉一般，他上前两步，走到顾陈枫的身边来，柔声开口，“这两日似乎不曾见你，今日发觉你面色不佳，可是生病了？”
顾彧竹神色关切，全然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可只有顾陈枫知道，他这完全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顾彧竹轻轻凑到了他的耳边，“皇弟，你今日怎会来的这么早？”
顾陈枫心底狠的牙痒痒，此时却只能满面笑容的与他周旋，“前两日吹了些风，所以一直都待在宫内未出来。”
“哦？那皇弟可有叫御医来看看？如今已渐入冬，着了风可大意不得。”顾彧竹皱了下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忧虑。
顾陈枫心中冷笑，眼看着大殿前的官员越来越多，他急着脱身，话中也多了些敷衍意味，“不碍事，皇兄多虑了。”
怎料他这稍有不对，顾彧竹便发觉了，他面上笑容一僵，随即道，“既然如此……”
“太子殿下不过是关心二皇子殿下，您又何必如此抗拒呢？”顾彧竹的话未说完，便见不远处一直站着的刘太傅走了过来。
刘太傅虎着脸，明显有些不高兴。
他在一旁可听得清清楚楚，太子不过是关心了两句，二皇子便不耐了起来，向来最护着顾彧竹的太傅自然看不下去。
刘太傅虽然上了年纪，可声音依旧响亮，他这一句话，原本便悄悄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众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顾陈枫面色一僵，顿时有些下不来台，藏在宽袖中的双手也攥成了拳，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兄长莫怪，我今日不大舒服。”
见他退了一步，顾彧竹也不为难，只随意摆了摆手，笑着道，“别在意。”随后他抬手遥遥一指，“走吧，殿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