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海域是西嘉军常常进行训练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不小心碰上迷阵的。
那么就意味着,这迷阵是南陌军临行前给他们设下的。
西嘉帝面色铁青,他们原本最擅长海战,但阻拦不成,对方逃脱了也就罢了,竟然还趁此机会反将一军,设下了迷阵。
“都愣着做什么?”西嘉帝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船上的人都默不作声的缩在一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瞪大了双眼喊道,“派人,破阵。”
“是。”众人这才连忙重新活动起来,派了一只小船下去试探。
查探的小船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西嘉帝的心中忽然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蓦然起身,正要派人再去找时,却听不远处白雾中传来一声炸裂声。
海面上骤然升起巨浪来。
众人皆呆立当场,有一瞬不知该做何反应。
西嘉帝心中吃了一惊,他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片出事的海域,双拳一点点攥紧,面上是愤然的神情,这绝不是对海战一无所知的人能布出来的阵。
南陌军定然是得到了高人指点才能离开的。
此时他的身上的戾气渐显,声音冰冷,一字一顿道,“再给朕派人去探!一个迷阵都破不了吗!”
西嘉帝的猜测并没有错,这阵是萧以岚走之前布下的,而既然是萧以岚布的阵,便绝不会如此轻易的让西嘉大军从这里出去。
整整十日。
由于一直未能看出阵法的奥妙,西嘉军只能硬着头皮硬闯,一次次触发机关,被困在阵中无法出来。
西嘉大军几乎试遍了所有的方法,才终于在粮草耗尽后走出了那片海域。而若是认真算起来,还是因为十日后海面上忽起大风,阴沉的云层散去,阳光洒下的时候驱散了迷雾,这才有机会从那边阵中出来。
靖边城的城门再度被打开,离开时士气高涨的军队,此时再回来却是垂头丧气,人人面上带着疲惫不堪的倦态。
城中百姓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与之相反的是,早已离开靖边城的大军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南陌,还未到奉元城的时候,事情便已经传开了,沿途的老百姓都在欢歌笑语。
更让人振奋的是,晋王楚衍那边的事情也很顺利。雍州城一战,西嘉没了援军,楚衍带着人死守城门,苦战数日后终于成功将西嘉大军逼退。
只逼退楚衍还不解气,带着人乘胜追击,一路将西嘉剩余军队赶至了两国边境才罢休。
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百姓们也都跟着喜气洋洋。
索性不用再担惊受怕,楚云澂此时又有佳人在侧,十分任性地命令大军继续前行,他则与夏苓两人带了些随从,放慢了速度。
“马上就要回奉元了,为何非得在此时慢慢走?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不也是一样的?”面对如此的楚云澂,夏苓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正是因为快到奉元了,才要分开走。”楚云澂的声音听起来悠闲的很,他带着夏苓在街边一处小摊前坐了下来,随即抬手招来小二。
沿途赶路,跟着大军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可以吃,这些日子看着夏苓跟他们一样吃着大锅菜和馒头,他便有了计划。
“来两碗红油馄饨,再要一笼包子。”
楚云澂说完后转过头来笑盈盈道,“这次的事情传遍了南陌,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若是不与他们分开走,等到了皇城,所有人都会跑出来看我们,你可愿意?”
夏苓闻言皱了下眉,杏眸中也露出了些无可奈何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道,“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该以此为理由不出现啊。”
“无妨,百姓们只要能见到凯旋的将士们,是否能见到我们便不重要了。也不是每一次军队回城,都能见到将军的。”
楚云澂倒是笑的毫无压力,恰好小二此时端来了馄饨,他便伸手从一旁取了筷子递给夏苓,神情放松的很。
见他如此,夏苓也只好无奈笑笑,不再提与大军一起回城之事,左右如今应当没几个人敢反对他的意见。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馄饨,然后顺着人声渐消的小巷慢慢地走着。
忽然间,楚云澂顿住了脚步,夏苓察觉到身侧的位置空了,回过头去望他,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楚云澂漆黑的凤眸望着夏苓,轻声问道,“现在只有我们了,你……是怎么从那人手里逃出来的?”
夏苓微微一怔,望见他眼中幽深如墨,平静地面容下隐藏着一丝不安,便知这人只怕是已经忍了一路。
轻轻叹息一声,夏苓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弯了弯眼眸,笑着与他商量,“天色已晚,我们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我告诉你可好?”
楚云澂盯着她看了两秒,这才缓缓点了下头。
客栈内。
桌上燃着红烛,夏苓坐在楚云澂的身旁,低声同他讲起了后来发生的事。
当日墨疏风去追他们,最终是靠着魔教徒众的消息找到夏苓他们的,一路跟到了几人停下来的地方,咸平。
“我们到了一处小山村的时候,我醒了,听见他们说要兵分两路。但当时还不知我们是要去何处,但他派了人护送萧皇后走另一路,或许便是想先将她送回西嘉国。”
夏苓声音平稳,丝毫不见慌张,“当时疏风便已到了,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他为掩藏身份,并未立时与我联络,而是一路暗中跟着楚云焕,直到有一日他趁着守卫松懈,半夜翻窗进来找我。”
墨疏风一路跟着他们,除了确保夏苓的安全以外,还联系到了凤卿。
原本他一人之力足以打翻所有人直接救夏苓出来,但他忌惮楚云焕喂给夏苓吃下的毒药,所以他想到了凤卿。
若是凤卿能解这毒,便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楚云澂抿了抿唇,“我也曾传消息给过凤卿,只是他一直并未回我,后来带兵出征,便再没联系过他了。没想到,墨疏风竟也找了他。”
夏苓点了下头,“也是不巧,凤卿后来有提过,你送消息的时候凤卿正在闭关,等他得知时你也不在皇城内了。”
“凤卿知道你找他是为了什么,索性直接去找了墨疏风。”
彼时楚云焕带着夏苓,已然走到了滇西城外的地界。这附近便是闇云堂的地方,直到此时,夏苓才想明白楚云焕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将我送给金子凌。”
夏苓才一说完,便察觉到自己边上那道视线骤然冷冽下来,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楚云澂酝酿着风雨,满身戾气,像是下一刻便要冲出去与人拼命。
她连忙安抚一般伸手握住对方的手,示意他莫急。
“大约是金子凌的功法还差了些什么,所以他才想到如此法子,毕竟我是镜月谷的弟子,对于他们来说,定然也是不可少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楚云澂的语气听起来冷硬的很。
“后来……”夏苓的记忆回到了那一晚。
他们到了滇西城后,找了一处地方落脚,当时楚云焕并未让她昏睡,大约是觉得已经并无必要,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联系了金子凌的手下,要金子凌前来一叙。
夜里的时候,夏苓便听到了窗边的动静。
这些时日以来,晚上都会有至少五人守着她,同时也会给她服下能暂时散去功力的药,以防她逃脱。
所以即便是听到了响动,夏苓也只能是转过头来望向窗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有两个黑影摸到了夏苓的床边上,其中一人低声开口,“姐姐?你醒着么?”
夏苓愣了一瞬,又迟疑片刻,这才轻声道,“凤卿?”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这屋内有守卫。”
那人听到了她的回应,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是我,让姐姐受委屈了。那些人不必管,此时都已睡过去了,醒来什么也不会记得。”
凤卿还想说什么,他身侧那人低声催促道,“先替她看看那蛊要不要紧。”低沉的声音又让夏苓一怔,连墨疏风也来了?
凤卿闻言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停了片刻后又松开来,“不碍事,这蛊凤凰血便能解,我今日恰巧带了。”
说罢他在自己的衣袖内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来凑在夏苓的唇边,将其中的液体倒了几滴在她口中。
不多时,夏苓便觉自己体内翻江倒海的折腾起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冷汗直冒。“唔……”生怕发出声响惊动那些昏睡的侍卫,她一直死死咬着牙忍着。
墨疏风见状皱起眉,“你可有弄错?她怎会如此难受?”
“不会弄错,这是正常反应。她体内的凤凰血在吞噬那些蛊虫。”凤卿语气坚定,“凤凰乃是神鸟,天下所有毒物都怕它,蛊虫在排斥凤凰血才会如此。”
凤卿顿了顿,“忍过这一时半刻便好了。”
墨疏风不再说话,只是上前将夏苓攥紧的手掰开,用力握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的蚀骨之痛才停了下来,凤卿小心翼翼地再次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已经没事了,蛊毒已解。”
他在黑暗中抬起头来看向墨疏风,“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