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桑一上堂,便发觉这县令与昨日的有些不同。昨日那知县还能容她分辩几句,今日却十分不耐烦,不仅时时打断她,而且还拼了命的帮着林承志说话。
“本官昨日又派衙役前去整理了一番物证,且找人去了曲塘城,这周明的话着实不假。白滢,你偷窃地契,假冒虞氏后人,骗取钱财,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刘县令不耐烦的把弄着手中的响板,只想快点结束。
“刘大人,口说无凭,且不说这周明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林承志霸占我祖上千两资产您为何今日不予追究?况且,这林承志收买了周明,合伙来陷害我,刘大人竟绝口不提,转移视线,这让白滢不得不怀疑大人所持的位置是否公正。”紫桑大声说道,有意让身后的百姓都听到。
顿时,身后传来了不少附和之声。
而在人群之中,站着两个戴着半面面具的人,左边为暗色铜铁面具,右边的则是白色面具。左边的冲右边低声耳语一声:“看来你的心上人不太占优势啊。那县令一看就是和那姓林的合起伙来欺负她的。”
一旁的人没接话,只是淡淡注视着那个背影单薄的身影。
刘县令拍了拍桌子,“大胆!本官乃堂堂朝廷七品官员,如何容得下你在这庭上胡说八道!来人啊,将她给我拉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紫桑一惊,见一旁围上来几个高大衙役,便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暗叫苦,她可并不想来找打啊。
“别……别过来……!”
那白色面具的人眼神一凛,正要快步上前,后面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且慢——!”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身月白的扇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见那衙役还在拦着,那男人丹凤眼一转,看着县令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威慑。
“慕……慕容公子……”那刘县令也是一愣,赶紧从座椅上下来,冲着那几个愣在原地的衙役吼道,“赶紧把慕容公子请过来,还拦着!脑袋不要了?!”
紫桑也是一愣,他怎么会来?
慕容接受着众人眼神的洗礼,倒是不慌不忙,待坐了下来后,先上下瞟了紫桑一眼,才斜睨着县令,“刘大人,你就是这么审理案子的啊?”
“下官……下官……哦不……本官……刘某……”拿不准自己的称呼,刘知县嘴里像黏了糖一般,慌慌张张的说,“刘某是依着人证物证才定夺的,慕……慕容公子可是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
“本公子已经在下面听了许久,只是,这结论是不是下的有些草率了。”慕容斜坐着,一手用折扇抵着下巴,“刘大人在本公子心中可一向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对吗,刘大人?”语气有意在最后拖长加重。
“是是是,慕容公子说得对,刘某定不会愧对慕容公子的信任。”刘知县哈腰点头,“慕容公子,您瞧瞧,这白滢什么证明都没有,仅拿着一张地契就说自己是这铺子的主人……”
“有何不可吗?”慕容望他一眼,“本公子手中的铺子也都是只有地契,照刘大人这么说,也是不能用了?”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刘县令呵呵笑着,“只是啊,这白滢是从虞家偷来的,这周明是虞家的人,他亲眼看到白滢偷了家中的地契。所以林某昨天思来想去一整夜,还是觉得这白滢有问题……毕竟……毕竟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他说完,擦了擦汗。
“哦?”慕容反倒是一笑,“那我便来证明,这白滢是虞家的后人如何?”
满堂皆是一愣。
“慕……慕容公子……您您您这是……”刘县令心里一慌,“您和这白滢认识?”
那慕容不慌不忙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摇了摇,“家父与白滢的父亲是世交,本公子小时就见过她,如今她家里父母双双去世,无人投靠便来了湖州。”
“不……不可能!”身后的林承志先忍不住喊了一句,“我早已派人查过,虞氏后人中并没有姓白的!”
“怎么,难道是怀疑我慕容家的信誉不成?”慕容眉间轻皱了一下,但连眼睛都懒得抬起来看他一眼。“大家都知道,下个月家中将办酒席了,而白滢所在的如虞酒坊则要为本公子提供酒品。若他当真是一个外人,我又如何会放心的了他去做?”
一旁的林承志一愣,身后的百姓则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刘县令赶忙接话,“就是就是,哎呀,那真是下官没有调查好,公子您瞧瞧,闹了个多大的误会。”他又赶紧扶着白滢起来,“白公子呀我可当真是冤枉你了,你说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和慕容公子的关系啊,那我也不至于让白公子你受这些委屈……”
紫桑心中倒是一阵疑惑。按说自己那日如此跋扈,还受了他冷言冷语,怎么今日他倒过来为自己解围?
她看了一眼慕容,他此时冲她扬起下巴微微一笑。
紫桑不便在此时发声,便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那林县令转过身,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周明!你竟敢欺瞒本官!害的本官差点冤枉了白公子!”
林承志立马反应过来,大声喊冤,“周明,你骗得我好苦,真是好歹毒的心,刘大人,我不该相信周明的一面之词啊!”
“我……这不是林掌柜的你……”周明慌了神,说道。
那林承志怕他说出真相,便赶紧跪了下来,高声说,“请林大人为我做主,将这歹毒的人拉下去!”
“来人啊!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那周明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这里的二十大板是活脱脱将人打到死啊,他颤抖着跪下来,“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大人……是林掌柜……是他……”
“拉下去拉下去!”刘县令高声说道。
“等一下!”紫桑忽然高喊了一声。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她往前了一步,冲刘县令行礼,“刘大人,既然这是一场误会,白滢也未受什么委屈,那也没必要非要将这周明绳之以法,说不定周明也是夜里神慌看错了人。”她看了一眼涕泪横流的周明。她不是这些麻木了死亡的官老爷,她不想因为谁死,更不想谁因她而死。
“白滢恳请刘大人放过周明。”此话出口,四座皆惊。
慕容的眼睛轻眨了一下,嘴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刘县令便转头看了看慕容,“公子您的意思是……?”
“刘大人自己做主吧。”他淡淡说道。
“那就放了周明?”刘县令看了看慕容的神态,发现没有变化,便小心翼翼说,“那就依白公子所说,放了周明。周明,还不快谢过白公子的宽宏大量。”
那周明上来,头如捣蒜。
人群中那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抹笑便转头离开。
“喂。”身后的铜铁面具追上他,“你不等她出来了?”
“罗护法还有事要和我禀告。”白色面具的人答道,眉间忽然多了几分深意,快步离开了官府。
紫桑刚出官府的门,便看到慕容伸了伸懒腰,在树前站着。她虽不想与他有什么纠葛,但念着他今日算是为自己解了围,便走上前,“今日多谢慕容公子了。”
慕容装作惊讶的样子转过头来,揶揄道,“不想你这等刁蛮的人也会道谢?”
紫桑原本一副寡淡的表情,忽然轻轻一笑,在这灿阳下清丽无比,煞是好看。慕容微微愣了一下,他还从未见过她笑。
今日,若不是晚枝无意间提起此事,他根本不知白滢被抓入牢中的事,为了赶着来救她,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不过,为了这笑,倒也值得。”他轻声道。
“什么?”紫桑皱眉。
“白滢。”他一双黑眸看着矮他半头的人,“下月初三,你可有事?”
紫桑还未开口,他继续说道,“你若来为我庆祝生辰,便算是为今日的事道谢。”
——
等白薇和青汶两人心急如焚的赶来,见紫桑已安然出来,两人才放下心来。
紫桑见两个人灰头土脸,一问才知道他们二人一夜未睡,先赶去寻得常寡妇的同意,又将那墓中的钥匙挖了出来。
“辛苦你们两个了。”紫桑看到他们眼下的黑眼圈,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匆促,心中隐隐的柔软起来,但也自责不该如此劳烦他们,便默默端了两杯热茶,“你们快歇歇,我去和流光烧些水,你们去二楼洗洗吧。”
青汶抱拳,“多谢白公子的好意,只是青汶还有门主的命令在身,只能先走一步了。”便匆忙与她们告别,从门前消失。
白薇拉着紫桑的手,“公子,庄主过来了吗?”
紫桑顿了几秒,摇了摇头。她心中本是有一丝丝的失望,片刻之后却被自己不留情的拔除。她冲白薇笑了笑,“你先上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谈这些。”
“没事,我还能撑得住……”白薇掩了掩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哈欠,身旁的流光一笑,“白薇姐姐,你就去洗澡吧,如今小姐也没事了,不用担心。”
“那好吧。”白薇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走上楼去。
另一边。
林承志面色凝重的在如吉酒馆的三楼里间踱步。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这个白滢竟然会认识慕容,将自己的一桌好算盘都打乱了!他恼怒的想,明明自己可以将那如虞收回,如今不仅赔上了那如虞,送给刘狗官的六七百两也全都打了水漂。刚刚自己就想多和刘县令说一句话,刘县令都避之不及,这么多年自己煞费苦心经营的人脉关系又断了。
这个天杀的小子!
他一把将桌上的瓷碗扫在地上。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老爷?”
“何事!”他吼了一声。
“小的有要事要禀报。”那人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句,“关于那白滢真正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