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去府衙闹了一番之后,再也没人找过她麻烦。倒是有许多打探到她与慕容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来她这里攀关系,而且大多是家财万贯,抛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紫桑头几次还不太知情,而后发觉便再也没应过,只让流光和小五回了那些人说自己不在。同时,她也感叹那慕容公子的名号当真好用,仿佛人人都想和他攀上些关系似的。
不经意与小五说起,小五一笑,“那是自然的,慕容公子家底深厚,这湖州许多产业都是他的。而且慕容公子的亲爹是前任丞相,极受先皇敬重,听说当今圣上都与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呢!不过,传说慕容公子不爱功名,只喜欢词曲琴棋,便没有做官。”
“怪不得人人都想与他攀上关系。”紫桑提起笔。她的毛笔字已经练得很娴熟了,展眉一想,自己来到这里竟已快两年了。这两年,倒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啊。
她拿起信纸,上下扫过。
上面歪歪斜斜,稚嫩的孩童笔触写了她的名字“桑”。
紫桑一笑,将那纸收好。
吃过午饭,店中人就少了些,她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阳光极好,本想与流光白薇一道去街上逛逛,可两人都有事。
许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待过了呢。耳边没有了素日流光的叽叽喳喳,倒真的有些寂寞。
紫桑伸了伸懒腰,因今日无事可做,便取了把躺椅,搬到不远处无人的垂柳下看话本。
看着看着便十分困倦,将那话本放在身上便迷糊睡了过去。
小五正在店里忙活,忽然进来一个身穿白衣,气度不凡的人。他一扫店内,声音沉沉,“白公子呢?”
小五误以为又是想与慕容攀关系的,但见这人与那些俗气的贵公子都不同,竟让他有几分敬畏。这人一身净白长衫,外套了水蓝色宽袖长衣,衬得高大修长,风度俱佳。他眉眼处带着书生的翩翩潇洒,神情本更多冷峻沉稳,但在灿阳之下又多几分柔和。
这人静静立在门口,竟像是一副画一般。
酒坊中的女宾纷纷坐不住了,不停的向那人暗送秋波。
小五恭敬答,心中还有一丝遗憾。这公子若不是那些来找掌柜的攀关系的人多好。“公子,今日我们掌柜的不在店里,您改日再来吧。”
那人一听,又问,“流光可在?”
听他问起流光,小五意识到此人应该与掌柜的熟识。“公子,您与我家掌柜是熟识?我还当您是来找慕容公子攀关系的。”小五赶紧说,“白公子刚刚搬了椅子在外面晒太阳呢,您瞧,就在那边!”
“多谢。”他顺着那方向看去,微微点头,冷峻的脸上竟如寒冰化了一般带了几丝温润的笑意。
小五一愣,摸了摸脑袋。我们家掌柜的怎么认识这么多好看的人?他拍拍脑袋。对了,那是因为掌柜的本来就生的好看,人以群分嘛!
沧霆走到树下,见她没有半分防备,就熟熟睡着,无奈的一笑。
似乎自己每次见她都在睡觉呢。
“珣玉公主南朝寻爱录。”他轻轻念出她手中拿着的话本书名,又是一笑。“你喜欢这些?”
见她依然轻闭着双眼。沧霆抬头看着她净美的五官,若雪白肤。在他心中明明就十分朗然,她就是个女儿家,为何周遭的人都看不出来呢。
许是因脸上晒着了太阳,紫桑此刻微微蹙着眉毛。
沧霆便站在另一侧,帮她挡着太阳。眼前的人许是感觉极舒服吧,眉间舒展,缓缓翻了个身,枕着胳膊,侧脸上的长睫如小扇般浓密纤长,轻轻颤动,小巧的鼻子十分可爱。
“我明日便要启程回无上领了。”他替她拿开微微散在脸颊的头发。“可你实在太粗心。我真怕……”说到这里,沧霆忽然一顿,心中有一丝复杂的感觉。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怕的一日。
“我真怕……你再遇上什么危险。”沧霆缓缓说道。“那样的话只怕我不能马上赶来了。”
一瞥她的腰间,别着一把他熟悉的紫檀扇子。
“你还留着?”沧霆轻轻问道,黑眸却是一怔。他细细看了她一眼,心中竟有些冲动的想法。
——
待紫桑醒来时,已是未时。那身上盖着的书早就被她翻腾到地上,但自己身上轻轻盖着一件水蓝色长衫外套,那淡淡的味道有些许熟悉。她愣了一愣,抱起外套往酒坊里走,正撞上小五。
“小五,这外套是谁的?”她急急问道。
“公子,是刚刚那一位公子的。”小五给紫桑形容了一下他的容貌,对面人的脸上却是越听脸颊越红。
她有些羞恼,“你为何不来叫醒我?”
小五一愣,“那位公子不让我叫醒你。”
“那他可说了什么?”
小五想了想,“那位公子说,近日让您照顾好自己,还说,晚樱的景致也极佳,让公子若有机会就去看看……”
紫桑一愣,摸着腰间的扇子陷入了沉思。
白薇回来,面色有喜,“公子,我知道这钥匙与林掌柜的关系了!”
原来,这钥匙是林承志家中地窖中的钥匙,许是常先生在为林承志做账时,有意配了一把。紫桑便随着白薇一起去找了那刘县令,将那钥匙的来龙去脉都讲了清楚。
刘县令吃过了苦头,此时紫桑说什么他都是应的,不敢得罪。待去查了林承志的家中,那钥匙打开了地窖的门,里面数十本账簿记着林承志贪污五家虞氏铺子中的钱,当然还有些隐秘的贿赂信件与上千两余银,只是那林掌柜如没影一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真相大白,湖州城翻起了轩然大波。林承志的财产被全部没收充公,而他在虞家铺子中偷做假账,暗箱操作得来的钱也尽数还给了虞家,因紫桑只有三间铺子的地契,便将那三间铺子贪去的千两奉还给了紫桑。那如吉和如祺酒坊都充公拍卖。
一夜之间,紫桑竟平白得了千两银子。
但她也没有将银子闲置。
深谙投资的重要性,趁着城中满传着各种关于这几件酒坊的风言风语,紫桑便趁热打铁,用拿来的千两将那三间酒坊整修了一遍。她让三间铺子对应不同的客户流,竟然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虞酒坊在晚间添了雅俗小曲供客人欣赏,还出了许多奇雅的、从未听过的新曲子,只有酒馆中贵宾才能选得最里边的位置,引得各种贵公子纷纷置下千金,只为了那特别的贵宾位置,以此炫耀。
而远在东街的如雅酒坊则变成了文人会友胜地,原本如雅酒坊十分偏远,虽楼层高,正好靠着淙水的支流,楼上风景极佳,但无人知晓。经过紫桑的规划和改造,还利用那里的僻静,附了个“闹中取静”的雅名,定期请当地有名文豪前来讲座书字,阔论诗词,引得当地的文人墨客纷纷前去,一时间风靡整个湖州。如雅酒坊一到晚间便挂满百个灯笼,远远看去竟璀璨至极,湖州城中其余酒坊纷纷效仿,但因着东街商铺极少,如雅酒坊宛如一颗明珠一般。
另一间离淙水街较近的如醉酒坊则仿着周遭的酒铺卖酒,但其多了一个“私人订制”的项目,专门为城中的富贵人家订制独一无二的酒。紫桑猜到城中应有许多富豪为彰显其身份,便让白薇在城中散播些传言,为订制项目作势。但因人工投入大,初始收入并没有前两家多,但做成几次便抵了前两家几日的经营。
不过刚经营了一个月,几家铺子的收益就超出了紫桑的想象。由于湖州的繁华,水运的频繁,钱如流水般滚入她的荷包。
等到了五月初三,紫桑一早就被慕容府上的人候着,生怕她跑了一般,专门在门口等着她。
紫桑叹了口气。她倒真是想随便寻个借口不去,可那慕容如同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前一晚就安排人专门守着。紫桑看那外头频频打盹的人,心一软,便遣了他们答应过去。
慕容家作宴,场面极大,光是那门口引路的小生便有几十个。不少官宦子弟和文人墨客都齐聚一堂。
紫桑穿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衫,带着流光和白薇,一起赴宴。流光第一次见那么大的宅子,一路都是瞪着眼睛左右环顾。
走到前厅,紫桑将自己的贺礼送上。她遣那弹曲的歌女选了琴行中最好的瑶琴赠送给他。那琴十分贵,花了她上百两。紫桑只想赶紧还上他的人情,不要让他觉得有所亏欠,便咬咬牙买了。
待坐到席上,周遭浩浩荡荡已经坐了好几十人。
紫桑本想与流光白薇随意清静聊天,谁知周围的人听闻她是传说中那三家酒坊的店主人,不少人都前来拜会结识她,紫桑那一席竟变得无比繁忙,连带着身后的白薇流光,都一齐作揖。
幸好那酒会开始了,想要结识她的人才各自坐回。紫桑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但现在大家都是即席而坐,身后没有椅子的支撑,让她无比想念酒坊里十分舒服的柔软躺椅,更想早点回去。
入耳是一阵清新的拨弹声音,如清流一般。紫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虽然她对乐器基本一概不知,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音色,如古筝但又不像古筝,便看到一名白肤清秀小生弹着如竖琴一样的乐器。
原来那就是现代已经少人提及的箜篌。紫桑忽然想起李贺曾写过的《李凭箜篌引》,心中一阵震颤。
满座都停了动作,没有人不在欣赏这天籁之声。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她轻轻吟了一句,看来古人的诗句当真不假。这箜篌之声如天乐,而这位小生演奏的竟多了许多浩然之感。若不是她与这慕容关系不好,她真想天天来这里听这箜篌曲。
待音绝,那久久回响之声竟让满堂沉默。
那清秀小生起身,缓缓走了回去。
“好一曲《凤舞》!”有人喝彩道。
“各位过奖了。”一人笑语道,从翠色屏风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