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深深,烛泪流下,凝结在桌上,珠影处映出一个白衣的身影,夜色转凉,他轻披了一件玄色的锦缎大衣,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信件,剑眉微微皱着,而后沉吟了几分后,又提笔写着。房门处走进一个清瘦的身影,常玉拿着一支新的蜡烛,将那已经短了大半的蜡烛换新。
一旁坐着的人忽然咳了许多声。
常玉连忙在一旁轻轻扶着,倒了些茶送到他身边,“门主,喝些茶。”
“嗯。”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沧霆微微舒了舒气息,右手接过茶。
“门主!”常玉忽然惊呼了一声,盯着沧霆左手上的微微血迹。
沧霆皱眉,平静说道,“将白帕拿来。”
“是……!”常玉胡乱将那桌上的白帕拿过,将沧霆手心咳出的血迹擦去,抬起头担忧的望着他,“可否要常玉叫华锦姑娘来?”
“不必。”沧霆展眉,似乎这并非什么大事,他端坐闭目,微微在体内运气疏通。半晌,睁开那墨眸,“陪本座去密阁一趟。”
“是。”常玉回答,却有几分担心的望了沧霆一眼。
夜色浓重,一枚椭圆的月亮挂在空中,不一会,便被那淡薄的流云朦胧遮住。沧霆在前,稳步走着,常玉在后,提着一盏灯笼。在心中算了算,现在应当已经过了子时,常玉忍住打哈欠的欲望,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万籁俱静,这幽深的夜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实则,各处都有还未休息巡逻值班的兄弟们。
密阁在无上领的最北处,沧霆却径直往东边走去。
“门主?”常玉问道,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方向。
“本座去沐云苑看看。”他说道。
原来是要去看紫桑姑娘啊。常玉明了于心。今晚华锦姑娘将紫桑姑娘留在沐云苑,说要与她叙话,便没有回到清林苑。
不过一刻钟,两人便走到沐云苑之中。
沧霆停下脚步,见那沐云苑中已经熄了灯,沉默了片刻。遥望着那二楼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的是,那楼上的人也并未睡着。
紫桑在沐云苑的二楼上,抱膝坐在床上,听到门外有细微的窸窣声,心中希冀忽然点亮,便光着脚走到窗外,却又无奈一笑。
怎么会是他呢……她嘲笑自己的妄想,站在那窗边,却迟迟不愿离开。
沧霆与常玉绕过大殿,往北边走去。大殿之后,是一片与无上领其他白瓦红砖的建筑一样的阁楼。这里似乎安静而荒凉,少人走动,砖瓦却格外崭新,似乎常年有人打扫。沧霆停在阁楼之前,一个黑衣的男子从房顶隐蔽处一跃而下,单膝跪地,“门主。”
“嗯。”沧霆微微点头,又将一个信封递给常玉,“将这个交给华锦。”而后,便淡淡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守好这里,若是我十天之内还未出来,便让邱先生去寻我的尸首。”身边的两人大惊,互看一眼。
沧霆却并不停留,抬步往里走去。
那阁楼之中并无异常之处,不过是普通的门厅。沧霆从中间径直穿过,往里走去,在不知穿过多少道朱红木门后,终于在一道绕着陈旧铁锁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沧霆取出胸前悬挂的一枚黑曜石一般发着幽光的六边体长块,插在了那铁锁前。那陈旧的大锁咔嚓打开,沧霆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沧霆来到底处。眼前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地窖,沧霆将一旁的烛台点亮,照亮了两边,往里走去。那黑暗如地窖的两面墙上画着不同的壁画,都是各色的武术动作。沧霆来到那深处的铁门处,将自己的手指划开小口,以血滴入黝黑的莲形盘中。那血液很快被吸入,那厚重的大门虽着一声沉闷巨响,被笨拙推开。
眼前是高几十米的圆筒状暗室,中间有不同的四个高大圆台,而只有北边的那一处圆台上是空的,其他都陈列着书籍或剑谱。
将烛台放在一旁,沧霆往中间走去,将那厚重的浮尘用长袖扫了扫,找到一处圆形镂刻着奇异铁锈红的花纹的凸起处轻轻旋了旋,便将那圆台提起,取出一本尘封许久的破旧书籍。
被那飞扬的尘土呛得咳了咳,沧霆将灰尘拂去,便盘坐在中间,将那书摊开在眼前,凝神看去。
——
“你尝尝,这个莲子羹特别好喝。我在里面放了些红枣还有银耳,还有些药草,多喝一些可以嫩滑皮肤。”
华锦一身浅棕的布衣,发后只简单插了一柄点翠的木簪,笑着端来一碗有点发黑的羹汤。
紫桑已经在沐云苑小住了两天。她老早就想回清林苑去看看沧霆,无奈的是每每提起的时候,都被华锦插科打诨糊弄了过去。紫桑也曾问起来这里送来衣物的护卫沧霆的情况,可那护卫却总是以“门主还在议事”这样的借口打发她。
紫桑心不在焉的将那发黑的羹汤送入嘴中,却被那嘴中奇怪的像是板蓝根的味道呛得差点吐了出来。
而那唯一阻止她吐出那奇怪味道的,是华锦充满期待的眼神。
“怎么样,好喝吗?”华锦问道,两手撑着下巴,十分期待的看着她。
紫桑勉强将那一口还带了几分薄荷后劲的羹汤送入喉咙,勉强笑了笑,“嗯,不错。这是什么羹汤?有些特别呢。”
“你刚刚可是走神了?这是莲子汤啊。”华锦说道,指了指那碗中熬得软绵却发着诡异灰色的圆球,“这不是莲子嘛。”
嗯……这个莲子确实有几分独特。
紫桑将那莲子羹放在桌上,喝了几口一旁的清水,问道,“楚护法这几日也不在这里?”
“嗯。”华锦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却拼命用吃饭掩饰,挥了挥手,“他忙着黑无首的事情,不用管他,估计几天就好了。”说着又顿了顿,“不知他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怎么又说起这些了。”华锦笑了笑,“你多吃些,瞧你身子瘦的,怕是要多补些才好。”说着便揶揄一笑,“这样沧霆抱起来也有些肉嘛。”
“什么呀,怎么又说回到我身上了。”紫桑微微有些脸红,又正色道,“这几日,黑无首是不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华锦呵呵笑了笑,含糊说着,“还好吧,其实黑无首常常有这样的时候,你莫要担心,多吃点,别老是吃那绿菜啦。哦对了……还有这个莲子羹……”她将莲子羹推到紫桑身边,“这可是楚阕最喜欢喝的。”
紫桑在华锦的期盼注视中强迫自己又喝了几口。心中不免对楚阕产生了几分同情……不知道在这之前,那位楚护法受过多少次这样的“酷刑”……
当真没什么大事吗……紫桑想道。
华锦注视着低头皱眉喝羹的紫桑,眸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她的衣袖处,还留着沧霆写给她的那封信。那信上并不长,只叮嘱要她代替自己照顾好紫桑。
若有不测,带她速速离开无上领。
华锦见紫桑抬起了头,又换上一副灿烂的笑颜,“怎么样啊,要不要再帮你盛一些?”
心中却是暗暗一叹。沧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用情之深的人?是不是她,改变了你?……
——
此时,密阁的门前,却是一阵吵闹声。
“让开!”风渺渺柳眉轻竖,盯着眼前的两人。“我要去看霆哥哥!”
“风护法,门主交代过,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常玉身旁的守卫跪了下来,“还请风护法莫要难为我们了!”
风渺渺的声音没了平日的轻言软语,冷冷对着他们说道,“若是再拦,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那守卫站起身,全然已经做好了打斗的准备,皱着眉头,“风护法若是执意要闯,还请原谅属下刀剑无眼。”
见两方情势已经迫在眉睫。常玉在旁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半跪在风渺渺面前,“风护法莫要冲动啊!门主既然交代不让闲杂人等进去,定是有他的道理!若是当真惊扰了门主,怕是非同小可!”
“你以为我不清楚他在做什么?”风渺渺厉声反问,“他身体还未全好,就要冒险去练那极上法术,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便会走火入魔!”她将手中的长剑举起,“我要进去救他出来!你们这些愚人!速速滚开!”
风渺渺从未如此动怒过,常玉见拦她不下,便也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风护法且慢!”邱不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那剑拔弩张的三人隔开,皱眉看着风渺渺。
“邱叔叔,我……”
风渺渺还要解释,却被邱不易止住,“莫说了,我都知道。渺渺,沧霆作为一派之主,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该违了他的意愿随意阻拦。”
“可是邱叔叔,霆哥哥他此番是要去送死啊!”风渺渺焦急说道,“邱叔叔也知道那极上法术需大量精神与气血,霆哥哥还有大病未愈,如此一来与送死无异啊!”
“我知道。”邱不易低声说道,“但这是他的决定,我们都无权插手。即便是你,也要耐心等待。”
见邱不易站在门口处,并无半点退让,风渺渺咬了咬牙,媚眼怒视着眼前的人,嘴角冷笑,“我知道,你们巴不得他为了黑无首粉身碎骨……他为了这黑无首,做了多少牺牲?换来的是什么?”
风渺渺抬手,愤怒的将手中的长剑摔在地上,快步离去。
邱不易不语,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那朱红色的大门,负手立着。
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常玉,交代北堂主,加派人手守在这里,务必保证无人打扰门主的清修!”
“是!”常玉白着脸从地上起来,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