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而整洁的宅院内,檐角尖尖。
慕容温言一身浅绿色的宽松长袍,衬得他身形高大,而腰间一抹洁白的腰带,则显示出他瘦削有力的身材。
这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虽然他是在紫桑的宅子中,但大多数的下人对他甚是熟识,也知他是自家小姐的密友,便视他如这宅子的主人一般。
此刻,慕容温言正左右顾盼着,往庭院深处的一方池塘走去。
果然,就在池塘的侧边看到了坐在塘边,不知在沉思着什么的修长身影。女子一身月白的长衫,洁白的长裙曳地,她坐在木头长椅上,胳膊撑在腿上手托着腮,一手环膝,出神的望着池塘的某一处。
慕容微微皱了皱眉。她每每一有什么烦心事就会来这池塘边喂鱼,难不成上辈子是鱼精变的?
不过细细想之,她是从那日从止帝寿宴回来后便变成这样的。
慕容温言想起来那日她对着横浅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感觉到身边有人的接近。紫桑回转过头,看到是慕容时,对他微微一笑,却显得有些兴致不佳。“你怎么来了?”
慕容温言并未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怎么了?”他对她,一向直接。
紫桑的眸中变得深重,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原来……我那一日见到的,都不是眼花。”
“你还记得,我从前拜托了思齐所找的那个人吗?”紫桑神色幽幽,“那个人,就是横浅。”
“什么?”慕容温言惊道,“就是那个你忆梦前尘的人?”
对于慕容温言,紫桑几乎是知无不言的。自从慕容温言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她的身世之后,她对于他就没有任何的隐瞒了。
当然,紫桑并没有告诉他穿越的事情,只说自己是在大病时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了自己的前尘。
看了看温言,紫桑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深思。
慕容温言先是沉默了半晌,而后问道,“那你可要与他见面?若是如此,我还可为你筹措。”
紫桑转头,见到他脸上那十分别扭的神情,不禁噗嗤一笑,“瞧你,温言,你就是对我太好了。”顿了顿,“那一日,我发觉他眸中的陌生,便知道他并不记得我。”
“所以……”紫桑直起身,“我也不打算打扰他。如此两相平静,对我们来说许是最好的。”
慕容温言看着紫桑的侧脸。紫桑,那为何,你的脸上还是如此戚然……?他低下头,并没有问出口。
——
一角檐亭。
头发黑白夹杂的男人站在亭中,负手看着那飞掠来去的白色禽鸟。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左右,带着几分寥落的威严。即使是在看这禽鸟,他眸中的一抹老练也从未逝去。
一身暗红官服的颀长身形的男子步伐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他与那中年男人的五官略有些相似,但却带着几分清秀的儒雅之风。
这是此朝多年来,最年轻的宰相——横浅。
看到那中年男人时,横浅的脚步微微一顿,凤眸中的一抹不耐猝然擦过,却被及时的掩藏入眼底深处。
“父亲。”横浅上前,冲着中年男子微微行礼,“今日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的神情却甚是淡漠,“上完早朝了?”
“是,皇上留我议论北部军饷的事情,便多留了一会。”他的语气中也是轻轻浅浅的疏远。
中年男人并不绕弯,“你可记得那一日皇上在寿宴上特地问到的那个白滢吗?”
横浅想了想。“自然是记得。”
那一日他还有些疑惑,为何那绝美的女子在一见到自己时,是那般的神情。细细想来,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的交际。
中年男人却微微低下了头,摸着下巴灰黑的胡子,细细的思索着,“我已派人查到,那白滢与睿王交往甚密,同时,与林氏一族也有贸易往来。这个人平日行事十分低调,其实暗中垄断着南北方通运的珠宝贸易。”
横浅清润的眸子细思了几秒,“父亲的意思是。”
“近日皇上一味抬举睿王,无非是想借他的力来打压你罢了。”中年男人转过身来,“你去接近白滢,争取能获得她的信任。这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当真能从她口中套出些关于睿王的事情,那自然是更好。”
横浅看着自己的父亲,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有些讽刺的笑。只是那笑不过一瞬,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是。”
——
自从那一日在止帝的寿宴上大出风头之后,白宅忽然变成了嘈杂之地,媒人的脚步险些将门阶踩坏。
毕竟,经过那一日之后,全明京的人都知道,白宅的小姐不仅家财万贯,而且有着倾城之貌。再说知道了她暗恋横相不成,明京的贵公子便开始考虑到自己了——没准那小姐能给自己几个机会呢。
紫桑刚开始还有功夫一一拒绝,而后人数实在太多,索性让流光全部打发了,自己跑到睿王府躲清静。
因此,一大早时,慕容温言便一脸不厚道的轻佻笑意,看着眼前和自己吐着苦水的紫桑。
“我本想好好的将这几日的账理一理,结果从房间里就能听到那群媒人对着八字的声音……”紫桑简直头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一会,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睿王殿下,我能在你这里小住几天吗?”
慕容温言一脸嫌弃,“一日五十两。”
“……你怎么不去抢?”
慕容好整以暇的说,“在你这里拿比较快。”
紫桑:……
“罢了。”慕容温言看着她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我帮你解决了如何?”
紫桑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当真有办法帮我解决?”
慕容轻咳几声,“自然。本王一言九鼎。”
“那就说定了。”紫桑忙不迭的加了一句,“若是不能解决,你的那一套紫玉壶就要送给我。”
“可以。”慕容温言答得十分轻松,“再过三天,保准你门前无人敢接近。”
紫桑半信半疑的回了家,三天后,那原本络绎不绝的媒人竟当真没有再上门来。心中虽疑惑,但紫桑因忙着店铺中的事情,并没有深究。
早上时,她正坐在自己在明京的珠宝铺子中与伙计交代事情,便听到隔壁家铺子里王姨娘上门的声音。
紫桑正要躲到楼上,就听到王姨娘的大嗓门,“哎哟,这不是白掌柜的嘛!瞧着最近都是白薇姑娘来的,我还以为白掌柜你最近都不来了。”
紫桑只好硬着头皮笑了笑,“是啊,这几日账目太多,有几个地方还需要核对一下。”
头皮发麻。这王姨娘可是个碎嘴的,比过年时的七大姑八大姨可怕多了,记得上一次,不过是她嘴中的几番挑拨,那对面的珠玉铺子就差点到紫桑这里打起来。
紫桑已然做好了全副准备,应对王姨娘飞袭来的大炮。
但这一次王姨娘却十分安静,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怜悯和同情。
紫桑浑身一颤。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王姨娘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抓住她的手怎么都松不开,“这么一个大姑娘,也真是可怜了。”
紫桑一怔,笑了笑,“王姨娘,您这是哪一说,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王姨娘叹了一口气,“姑娘,你就别和姨娘我装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姨娘曾经也是有的……”她顿了一顿,深呼一口气,“感情这种事情啊,也来不得半点勉强。但是也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啊,千万莫要寻死什么的……”
“寻死……?”紫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王姨娘,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王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姨娘都知道了,你对睿王殿下的一片痴心。唉……白姑娘,你说你也是个如花似玉的人儿,怎么闹到天天去殿下的府上哭着表白呢……?”
紫桑的下巴都要掉在那账簿上。
“白姑娘,听说你还为了睿王殿下要一生不嫁?”王姨娘一脸的感慨,“可别呀,这可是一辈子守活寡的事,你瞧瞧东街的王寡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紫桑陪着笑,急速告辞……
飞奔到睿王府,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悠然自得的喝茶?
“慕容温言!!”
这一声可不得了。晚枝浑身一抖。自从自家主子晋升睿王殿下后,还没有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呢。
慕容温言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淡淡的看了一眼盛怒的某人后,伸手过去,“来,坐。今日的这茶味道极好,你也喝点。”
紫桑瞪着慕容,拿起那温热的茶,一口便饮了下去,“你是怎么和别人说的!为何现在大街小巷都传着谣言?”
慕容温言看她一眼,懒懒的回应,“哦?不是你让我帮你将那些媒人挡回去的?”
“那你也不能说些我倾慕你什么的话吧?还寻死?还哭着喊着表白?”紫桑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唔……情势所迫,我只是浅显说了一二。”慕容温言笑了笑,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竟被传成这样了?”
“你……”紫桑看着他装作无辜的模样,“你等着!那套紫玉壶我拿走了,你别想要!”说着,紫桑便气鼓鼓的往他内室走去。
身后传来慕容懒懒的声音,“啊,那套紫玉壶已经被我藏起来了……”
而后的许久,明京城关于富商白氏和睿王的一段风流往事都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