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在床上的小修远也不讲话,只是默默低着头。
紫桑将他的裤腿卷起来,才发现那膝盖上粘着些泥土,铜币大小的伤口染着血迹。她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心中一紧。
柳眉紧紧蹙着,先用白净的帕子弄了些热水,把那伤口的泥印给轻轻擦掉。
小修远一声疼都不喊,只乖乖坐着。
感觉到他膝盖的微微一抽,紫桑停了手,心中渐渐缓和下来,问道,“疼不疼?”然后将那周围的杂污清除了,将那留着备用的药膏先给他抹上,用白布包了起来。
小修远半天不做声。紫桑抬起头,便见他眸子中俱含着莹莹的泪珠,却怎么不敢掉下来。
紫桑微怔了一下。她从没见过修远这样委屈,心中的愧意忽然涌了上来。是不是自己刚才,实在有些太凶了?
她便坐在修远旁边,将他抱在自己怀中,用手上的白色帕子为他擦拭眼泪。
“怎么回事?”她尽量让声音轻柔下来。
修远听到这一句,那眸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了,那眼泪如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停也停不住。
紫桑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刚刚看到修远受了伤,脾气便没有收住,谁知道给这小家伙留下了这样的阴影,实在不该。
“阿姐……”他晶黑的眼睛十分委屈的抬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阿姐可不可以,不要和温言哥哥吵架……”
紫桑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修远低下头,用手背抹着眼泪,抽噎着说道,“是我非要拉着温言哥哥……我知道姐姐喜欢花……就想摘一些……温言哥哥不让修远去,修远是偷偷去的……然后不小心从那石头上摔了下来……”他小小的眉毛耷拉下来,继续哭着说道,“温言哥哥抱着我……也受伤了……”
说着,他便一边抽泣,一边从衣襟兜兜中掏出来一些压的没了形状的花瓣。他今日跑了那么久,还摔在地上,兜中的花应早就散落的不知去处了。修远却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看着那些零落的花瓣,反而哭的更加厉害了。
“阿姐……我给你的花花都没有了……”
紫桑把他抱在怀中,轻轻的安慰着。心中却酸涩的也要掉下泪来。她后悔了,不该责备他,更不该那样说温言……
想到自己刚刚脱口而说的那些话,她更觉得后悔,也不知一会该如何面对温言才好。
“是阿姐的错。”紫桑的声音湿湿沉沉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阿姐不该那样对修远,阿姐……只是心疼你受了伤……修远,你可知道,你对阿姐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她的鼻子忽然酸了。修远怕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了,也是她在这一世中唯一的亲人。
“阿姐,我错了。”那小小的柔软声音传来,抽泣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紫桑感觉到那双小手正紧紧的环着自己的脖子,修远用他的小手轻轻在紫桑的背上抚着,学着她的样子安慰起她来。
“以后修远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让阿姐担心了……”修远十分懂事的说道,然后吸了吸鼻子,趴在她背上,“阿姐对修远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人。”
等屈大夫来后,又将修远的伤口处理了一番。修远因玩的太累了,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紫桑叹了一口气,将门轻轻带上,然后低着头沉重的往外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候,夜色有些晚了。
紫桑从宅院中出来,准备去厨房随便喝些粥饭,便见到慕容温言的背影孤孤单单的站在池塘一侧,仿佛在发呆一般。
他竟还没走呢……?
紫桑又回想起自己所说的话,不免有些脸红。
自己那时也太过冲动了,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不禁在心中责怪自己。看着温言的背影,又多了一层歉意。不知温言听了之后,会不会……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轻脚走了过去。
站在慕容的旁边时,她抬头想说话时,才发觉,他脸上的表情竟是难言的低落和怅然。
自责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迫的她低下了头,迟迟没有开口。
紫桑还未说话,一旁的慕容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先低声问道,“修远如何了?”
紫桑垂眸,“不过是摔了些伤,没有什么。现在涂了药,已经睡下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慕容忽然开口,声音中有些疲惫,“紫桑,抱歉。”他没有看着紫桑,只是望着那一塘浅波
“不……”紫桑十分后悔的摇了摇头,“是我今日说错了话……修远告诉我了,是他自己跑着去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他,“你哪里受伤了?”
慕容嘴角微微扬了扬,似笑不笑,带着几分无所谓,“无碍,都是小伤而已。”
“在哪里?”紫桑却执意要问,见他不说,便径直将他的胳膊拉过,想看他的手,却听到慕容嘶了一声。
紫桑随即放开了手,脸上的歉疚写的十分清晰,那一双杏眸似乎都要哭了,“温言……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
慕容见她这样,低头一笑,“无碍,紫桑,我可是个男人,这些都是小伤罢了。”
“给我看看。”紫桑还是要看,轻手去拉,将他那白色里袖轻轻卷起,便见到那胳膊上已经蹭了长长的一道血印。
杏眸一沉。“你等等我。”她不待他答,转身吩咐皓月端了干净的热水和布子过来。
“真的没事的。”慕容无比平常的将那袖子放下来,“你莫要担心我了。”
紫桑不说话,只等着皓月将东西都拿了过来后,一点点小心的帮慕容擦拭着,仿佛在为自己先前的莽撞和失言弥补一般。
慕容也不再推辞,丹凤眼微微垂着,看着眼前十分专注的为他涂抹伤痕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紫桑将那缠绕好的白布打了个结,把那卷起来的袖子给放好。
“不错啊,你包的,本王甚是满意。”慕容又像调侃,又像安慰,“这点小伤被如此爱护,约莫明天就能好。”
即便是如此说笑,那一双杏眸还是垂着。
慕容看了看紫桑,一瞬之间,眸中染了些夜色的浅凉和浓意。他有些犹豫的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子,将手伸了出去。
一个强大却不显得霸道的力量传来,紫桑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被单臂扣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的额头靠在那坚实的胸膛上,听到耳畔传来那有力而强烈的心跳声,鼻间吸入的都是男子带着几分清香的味道。
她的心跳,不知怎么也错乱了几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容的声音很轻,却与往日那慵懒闲散的感觉不同,一字一句,认真无比。
“我没事,也并无生气。所以,你莫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他的心,此刻也是与她同样的速度。
而后,不过数秒,慕容便放开了紫桑。“就这样,那我……便先回去了。”他说完,对着她微扬起了几丝笑意,便仓促的离开。
怎么回事……
紫桑愣在原地。半晌,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为何……她的心会跳的这么快呢……
对面那个人,可是温言啊。
——
明京城内的大晴天。
从那白鹭阁的三楼厢房往外望去,可将大半个明京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这是横浅私人购得的一处幽静地方,几乎无人知道。这里平日人并不甚多,只是当做他自己平日休整或与他人集会的地方。毕竟有一个这样隐秘的地方,办起事情来会容易方便许多。
横浅一身净白里衣,外面一层薄薄的上好深蓝薄纱外罩。他长指轻轻捏着那茶绿色的茶盏,送入嘴边。
好一个英俊少年郎。
“公子,您的客人到了。”侍从十分恭敬的在门外说道。
横浅的眸子从窗外收回,变得幽幽。“快请进。”
门外走入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中年男子,他中等身材,脸上受到岁月的打磨,已经不再年轻,但却带着中年人的沉稳和坚毅。这是朝中的刑部尚书晁友直。
“晁大人,快请坐。”横浅起身迎接。
“嗯。”晁友直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坐在对面,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横浅只扫了他一眼,嘴角淡笑,“晁大人怎么仍旧是一脸愁容,不是已经有了方向吗?”
晁友直长叹了一口气,“由大人点拨,方向是明晰了,可我将当日的宫仆妃嫔个个询问,也并未查出来什么。”
横浅淡眉微微一挑,“皇上那边可有说什么?”
晁友直浓眉皱起,“皇上只在前几日召我进宫,要我详查,务必要给郭太师一个说法。”
横浅没有笑了,温润的眸中带了些筹谋,“陛下肯定要如此说。郭千瑜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中了迷药,清誉全毁。皇上定要彻查,这是关系到皇家威严的事情。况且,这个人还是郭太师。虽说他已经不涉朝政多年,但手中毕竟还是有些威望的。况且,以郭太师的心性,此事若是没有个结果,他绝不可能姑息。”
“对了,陛下在临走之前与我说,要我追到根源上。”晁友直看了看横浅,犹豫了片刻,“恐怕陛下是怀疑……”
横浅一笑,眼中并无半点涟漪,仿佛他早就猜到一般,“看来皇上啊,终于要向我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