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摇动的烛影,映着那端坐在书桌前沉思的人。
夜已经深了,万籁俱静,只有那毛笔划过纸间的声音。
白薇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回想到中午发生的事情,白薇眉间一沉。她知道,小姐定是想到了门主。
若是小姐知道,门主为了她做了这些事情,小姐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可惜……
她扫了一眼一旁平展的信纸,丢入了火盆中。看着那火苗窜了上来,将信纸舔舐燃尽。她才放了心,想到另外的事情,又皱眉拿出来一本册子。
这是不久之前许伯要她找的,关于兰若煊将军的文书。她将那整理好的笔记看了又看,却不确定这些是否真的有用。
这兰若煊将军,与他们所图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目前止帝还未对南边有过多的关注,但通过这几日朝廷上的风向,可以看到是有人在故意将止帝的视线移向南边的,而黑无首的主要互动地带就是南方。但也并非如此绝对,南方的水涝灾害每年都是这个时间段爆发,朝廷关注南方也是正常。
罢了……先将这些陈列给许伯吧。
白薇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背,正准备休息,便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谁?!”白薇警觉起来,手中的匕首握紧。开门之后,眸中却划过惊诧,“门……门主?”
门外的玄色衣衫的人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下次,要多些警觉。”
“是……是白薇疏忽了!”她抿了抿嘴唇,心中一阵气恼。为何每每门主来之时,自己都是这般出错呢。
黑眸左右打量了一眼,神色有些沉重。“我会让青汶寻些暗卫来,安插在你们附近。最近,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白薇一愣,“门主,怎么回事?”
沧霆走了进来,“这几日,楚阕在济中传来急讯,红云怕是会有动静。”他将一枚令牌放在她桌上,“这是可调集黑无首暗卫的令牌,你且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是……”白薇看着那令牌,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她赶紧将那令牌守好,这是黑无首中只有护法才能使用的令牌,门主竟然就这样给了她。
握紧了令牌,白薇转过身看着那沉默不语的人,“门主,您真的不去见见小姐吗?”
沧霆没有转头,侧脸在烛光中带了几分阴霾,他的黑眸注视着那跳动的烛火,然后哑然开口,“我不能。”
那红色的烛火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他是那样的寂冷的看着那道火焰,仿佛就算再热,于他,还是冰冷。
良久,沧霆才转过头,“风渺渺怕是已经到了明京,你一定要在她左右,不要离开。”他攥的很紧的拳头放开,“我明日会安排两个人来这里,你将他们安排在靠近她的地方。”
“是……”
沧霆说完,没有再逗留,便走了出去。
“门主……”白薇忽然在身后唤住他。
沧霆停下了脚步。
“门主,小姐她还没有忘记您。”白薇说。她知道自己不该干涉其中,但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两人其中的一人受苦,“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的势力也在慢慢的扩大,就算是风护法,也不一定真的能伤害到小姐。所以门主……你或许可以……”
“我保护不了她。”沧霆打断了她。那语气是冰冷的,带着些浅淡模糊的情感,却让人捉摸不清那情感到底是什么。
“她有她的生活,而不该搅入我所带来的漩涡之中。”沧霆低声说道,看着窗外那一片黯然的夜色,往外走去。
那黑色背影,渐渐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仿佛他本就是属于这深渊。
——
第二天清晨,紫桑忽然将流光叫来。
“你且帮我去睿王府送个东西吧。”紫桑神色如常的说道,拿出来一枚无暇的玉环,上面纹着精细的流云纹。“将这个,送到睿王殿下手上。”
“是。”流光心中一喜,强掩着心中的欣喜,“流光一定办到。”
“帮我向他带句话……”紫桑说着,却忽然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罢了,温言聪慧,他会懂的。”
流光并未注意到紫桑的表情变化,只是一味想着心中的事,满口答应的离开。
等流光心满意足的回来时,紫桑正坐在院子中。
今日的院子里有些起风,池塘中的荷花开满了池,在风中摇曳着。院子中的桂花开了,浓郁的花香吹满了整个院子。
而紫桑一身浅鹅黄的长裙,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背上。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她的面上带着几丝哀伤。
她手上拿着一个很旧的荷包,那红色的布已经磨得有些发旧了,却十分干净,仿佛被十分珍爱的保存着。
流光顿了顿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自己不宜开口,而立在紫桑身边,看着她沉默不语的表情,却觉得眼熟。
流光忽然想到了刚刚在将玉佩送给睿王殿下时,他的表情也是如此。
心中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情感。流光忽然心中闷痛,垂着头站在一边。
紫桑先开了口,那话浅浅淡淡,带着几分惆怅,“温言他可曾说什么?”
流光想了想,“睿王殿下要我告诉小姐,莫要介怀,一切如常。”
风过。紫桑心中的怅然仿佛鼓满了一般。她不懂自己为何要拒绝温言,明明他的提议,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难道只是昨天偶然想起了沧霆的面庞,所以才……
摇了摇头,看向那满塘的荷花。
她明明应该早就忘了他。为何到了今日,她还是看不透自己的心呢。到了今日,温言还是这样的容耐着自己,让她不要介怀。
愁绪渐渐涌起,被延伸的很远。
——
随着郭太师的孙女下嫁的消息传出,不过几天,整个明京城便翻涌起了这样的流言,说这位闺阁女子的清誉之所以被毁,是因为横家太过贪婪,不愿郭太师的孙女嫁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
当然,还有另一种与之相对的说法迅速传了出来。说是因在宫中的宫宴上,那琢玉公主倾慕横相,便设计陷害了郭太师的孙女。毕竟,许多大臣都见过,琢玉公主为了见横相,专门在下朝的地方等着。
两派人简直将这故事演绎的活灵活现。
紫桑刚走上白鹭阁的楼梯,便见到了那正处于舆论中心的人,正安然的坐在二楼角落的位置,摇扇喝茶。
像是察觉到目光,横浅清眸转过,看到那蒙着白纱的女子带着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紫桑犹豫了半秒,便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白薇与流光对视一眼,便退到了一楼,在那里等着。
“横大人如此悠闲?”紫桑忍不住说道,“现在无论走进明京城哪一个铺子,听到的都是关于大人的事情。”
横浅一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懒洋洋的。但不同于温言的懒散,横浅是带着几分偷得浮生半日茶的悠然。“所以,才要来这里多清闲啊。”
紫桑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今天的太阳太晒了,还好白鹭阁中还是一片阴凉,十分宜人。
“横大人平日里如此繁忙,今日怎么闲了下来?”
横浅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的说道,“陛下怀疑横某牵涉了郭小姐的事情,因此要配合刑部调查,这几日便闲了下来。”
他的口吻稀松平淡,仿佛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
紫桑一怔,这样的处变不惊,也算是十分厉害了。
她还未接话,横浅忽然提议道,“白姑娘可会下棋,不如我们对弈一盘?”
紫桑望了望窗外,外面依然是骄阳似火。她本是来找祝楣去议事的,但谁知她这几天不在明京,便准备回家,顺路到了这里,只是想躲躲这暴晒的日头,不想却遇到了横浅。
“也好。”她应道,而后将脸上那一层白纱取下。
那因骄阳晒得略微有些发红的脸颊并不能折损她丝毫的美感,那白纱取下后的绝美面容未施太多粉黛,却已足够美好。
即便是横浅这样心如止水的人,也感觉到了心中浅浅的波澜。
店伙计很快便将棋盘摆了过来。
紫桑执黑子,横浅执白。
下棋之前,紫桑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那明京城中,将横浅的大名传的神神叨叨,似乎他就是个样样精通的全才。
没想到的是,横浅的棋局下的,不过是粗疏的技术。两人有赢有输,紫桑期间偷偷瞟了几眼喝着清茶的男子,心中暗忖,若是他与温言对弈,说不定并不能胜温言呢。
如此,也算是对温言的一种安慰吧。
等紫桑与他下完,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横浅以微妙的几个棋子,胜利。
“白姑娘的棋艺不错,可是有人教?”横浅问道。
“我常常与温言对弈。”紫桑一笑,站起了身。“坐得太久,有些累了……”说着,便活动起身体来。
这是她在办公室坐的久了之后常常做的肌肉放松训练。二楼正好无人,她便抻胳膊扭腰,按摩肌肉。
转过头来,却正好看到了带着浓厚兴趣的一双清眸。
“这是什么?”横浅问道。
对了……对于这些古代人来说,应当是没有这种锻炼的操吧。
“这是能放松身体的运动……”紫桑看着那笑吟吟的男子,忽然提议,“横大人要不要来试试?”
于是,当店伙计上楼时,看到的便是两个人一起做从未见过的奇怪动作的场景。
其中一个还是平日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横浅公子……
店伙计心情复杂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