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睿王府内几乎可以说是十分热闹了。接连着许多天,都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府中初冬。
慕容温言一身松散的单薄绸衣,在亭子边悠悠闲闲的吃茶,丹凤眼斜睨着那穿行来去,在那院子中“破坏花草”的小人儿。
眼见着那小人将那开花的玉兰令人惊心的捧着,往慕容温言的跟前跑了过去,下人们呼吸都是一屏。
那是睿王殿下最喜爱的花……
可是那小人却眉眼弯弯,浑身是泥的跑到了用手托着脑袋,斜倚在竹椅上的慕容温言身前,奶声朗朗,一点都不讨嫌,“温言哥哥,你不是喜欢这花吗?我放在你眼前,你便可以一直看着了!”
在下人们紧张的眼神中,慕容温言懒懒的看了一眼那根茎还包着泥土,挺立在木桌上的玉兰,噗嗤一笑。
小人儿忽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温言哥哥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啦,修远想让温言哥哥每日都这样笑。”
看着那玻璃珠子一样澄澈而纯净的眼神,慕容温言心中仿佛开了花一般,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你若是能永远不长大,一直这样,我便开心极了。”
那小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殿下。”晚枝恭敬上前,“白小姐来了。”
紫桑一身暗紫色的长裙,上浅下深,白色的腰封显示出她绝好的身段,行走时带着几分摇曳的风情,宛如风荷飘举般怡人。而那白皙面庞上的一双杏眸,则带着些摄人心魂的美感。
她面上有些疲倦,却无碍五官的美感。
慕容温言就这样看着她走来,心中淡淡的泛起了几圈涟漪。他知道她是美的,一直都知道。
只是……
慕容嘴角浮起一丝略带着苦涩的笑意,用那挨上嘴边的茶盏掩饰。
“修远。”那一抹笑意淡淡的挂在脸上,将那飞奔过来的孩子抱在怀中,然后怜爱的擦去他脸上的土。“今天有没有给温言哥哥添麻烦啊?”
修远笑的十分开心,笃定的摇了摇头,抱着自己的姐姐,显得十分亲厚,“修远没有,不信阿姐问温言哥哥!”
紫桑的视线转向那悠然半躺着的人,十分熟悉的坐在他的对面,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睿王殿下还是这么闲。”这一句有几分调侃的意思。
慕容温言懒懒的应了一声,“我与皇上告假了,这几日朝廷发生的事情太多,若是掺和进去,定是不讨好的。”
紫桑想了想,“你是说礼部侍郎受污一事?”
慕容看了她一眼,“看来你这几日长进飞速。”
“那还不是多谢了睿王殿下一手的帮扶。”紫桑笑了笑,低头摸了摸修远的脑袋,“你去与晚枝哥哥玩一会,阿姐有事要与温言哥哥说。”
修远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往晚枝那边跑去。
“有何打算?”慕容温言吟了一口茶,问道。
“我决定想办法结识宫中的人,了解淳贵妃的事情。”紫桑正色说道。“姚厝虽不愿意多说,但还是给我指明了一条路的。”
前几日与姚厝聊过之后,她便与温言讲了来龙去脉。可是连温言也不知道当年,淳贵妃与虞慕华等人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那一次牵连了几个大小官员,被传是反叛罪人而已。但具体的情节,由于他那时已经移居湖州,不问朝政,因此并不了解。
慕容温言点了点头,“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帮衬着。”
“嗯。”紫桑有些感激,“温言……”
慕容温言抬了抬手,止住了她想说的话,对她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莫谢我,未来将修远抵给我,便足够。”
紫桑目光温润的看了看不远处拉着晚枝的小小身影,“他早就离不开你了,他需要你,温言。”
“我何尝不需要他?”良久,慕容温言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如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
过了半晌,慕容温言忽然抬起头,看着那动人的侧脸,唤她,“紫桑。”
紫桑转过头来,那杏眸带着些疑惑,却十分柔和的望着他。“怎么了?”
慕容温言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
他的语气不似平时一般慵懒,带着几分幽幽,移开了眸子,“其实,你若想接近宫中的人,有一个更为直接,也更为便捷的办法。”
“什么办法?”紫桑一愣,连忙追问道。
风过,树影婆娑。那柳树在慕容的脸上投下了些斑驳,而他的眸子在阳光下也变得如透明一般。
“嫁给我。”他说,丹凤眼漫不经心的扫了上来,捕捉住紫桑那双诧异的杏眸。
——
白宅内。
“小姐,吃饭啦!”流光十分愉悦的声音喊道,却半天不见人搭腔,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却见紫桑正抵在窗台前,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小姐,您怎么了?”她走过去问道。奇怪了,这几天小姐怎么像是丢了魂一般,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紫桑回转过头,看着流光,那眸子却还像是在神游一般,仿佛大梦初醒,“你刚刚叫我了?”
“对呀,小姐,该吃饭啦。”流光说道。
“我马上便过去……”紫桑忽然垂下了眸子,叹了一口气,“待我换一件衣服。”
她褪去那白色的外襟,心中却依旧沉沉。几天前,温言所提的事情让她实在太过在意……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如此。
如温言所说,若是……他们成亲,那她探知宫中隐秘事件便会更加方便,连出入皇宫也可看作是正常之事。况且温言的身份现在十分特殊,是淳贵妃与皇后娘娘争相抛出橄榄枝的人,若是自己这能成为睿王妃,那想要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但是……
她实在不愿意这样利用温言。他是第一个如此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了断关系的人。长年累月之中,她早已说不清,温言给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了。也说不清,那偶尔的心跳,或是晃神,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感情……
唉……
紫桑叹了叹,将衣服穿好,往外走去。
谁知一出去,便看到了几位好姐妹的惊异眼神。
“怎么了……?”紫桑不自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们。
“小姐……”流光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紫桑,“你……你的衣服……”
紫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那外襟穿反了,顿时脸上便是一阵红,怪不得刚才出来,那花圃里的下人神色颇为震惊。
“你们且等等,我去换了。”她步伐匆匆的离开。
她们几个互看一眼。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流光问道,“你们可知道吗?”
皓月与白薇俱是摇了摇头,也觉得好生奇怪。
“可是这几日铺子中的事情太过烦心?”皓月问道。
“不是吧……”白薇回答,“这几日铺子中几乎没有什么大事,那霓香阁的邱实也安分了不少,应当不是这个……”
“那会不会是……”皓月忽然神色变了,咳嗽了几声,捂着心口。
从房间中匆匆出来,紫桑专门瞧了一眼自己是否穿好了衣服,才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厅,便见到皓月忽然捂着嘴匆匆跑了出去。
紫桑走进房间,看到的却是白薇与流光欣喜的表情。
“皓月她……”紫桑忽然反应过来,笑意一下子流溢而出,心中跳了起来,“流光,快去将屈大夫请来!”
屈大夫一诊,果然,皓月有喜了。紫桑又叮嘱着,让屈大夫给开了好几副安胎药才让他离开。
皓月笑吟吟的坐在凳上,眸子清亮喜悦。一旁的流光给她削着苹果,“皓月姐姐,日后你便莫要那么操劳了,若是有什么事,你便交给我来做就好。”
“瞧你说的。”皓月笑了笑,“哪有那么娇气。”
紫桑坐在一旁看着账本,也应了一声,“确实,日后你便多休息休息,我身边的事情就交给流光打理,你现在的职责,是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皓月脸一红,却看了看流光,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说,流光现在还是个孩子呢,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的好小姐你?”
“皓月姐姐!”流光抗议道,“这话从哪说起?小姐这个月的衣服都是我准备的,头也是我梳的,我怎么照顾不好了?”
皓月摇了摇头,“你呀,太毛躁,你瞧瞧那一日你给小姐梳的头发,到家时都快散了……”
白薇与紫桑皆是一笑。
流光红着脸抿着唇,却依然不愿败下阵来,“那是因为那一日修远抱着小姐的时候,不小心动到了……”她转过头,目光求助紫桑,“小姐……”
紫桑咳了咳,正色道,“确实如此,我作证。”
“不说这个了,上一次你给小姐煲的汤,是不是忘记放盐了?”皓月细数道,“还有上上次,小姐的荷包可是被你弄丢了……”
流光这才不说话了。
白薇站在一旁摸了摸流光的头,“流光确实是个粗心的,不过她也比之前进步了。”她转头看着紫桑,“小姐,皓月有了身孕,毕竟不方便,日后我也会帮忙顶上皓月的位置的。”
白薇总是这样,细谨而又体贴。
紫桑对她一笑,神色中却带了些怅然,“麻烦你了,白薇,明明你并不是……”她顿了顿,说不下去了,对白薇抱歉的笑了一笑。
随之,便安静了下来,唯有眉眼处有淡淡的愁绪。
他的眉眼……再一次浮上了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