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富丽的门厅处,四个人排开坐着。左侧的两位白发夫妇望着对面那俊秀的男子,有些笑的合不拢嘴。而那对面的头发黑白夹杂的中年男子端端而威严的坐在那位置上,只是偶尔点头或是少言对答。
另一年轻男子外穿靛青色锦袍,内衬若雪,头发被那翡翠珠簪束着,暗色的腰带越发衬得他脊背直挺,身材修长,一枚圆润白玉悬在腰下,晶莹泛光。他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看着两位夫妇,十分礼貌有节,却并不热情。
那老先生头发花白,身形微瘦,一件亮色的锦袍穿在身上,倒显得无比精神,他满意的看着男子,转头向着那中年男人看去,“念泊,你们且再等一等。”他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老妇,催促道,“你快过去看看,怎么半天都不过来!”
“瞧你说的,女儿家见未来的夫君,哪个不是要涂涂抹抹的。”那老妇却并不怕他,只瞪了他一眼,“好啦好啦,你可别催了,我这就去看……真实的,人家念泊都没说什么,你有何可抱怨的。”
横念泊微微一笑,面上的表情微松,“师母莫急,此次不过是过来送聘礼的,今日浅儿休沐,之后也没什么大事。”
横浅看着郭太师,微微颔首,“横浅不急。”
“好好好,那就行。”郭太师看着横浅,是越看越满意。自家的孙女一向对这个人青眼有加,那一日听说止帝将自己许给了横浅,不知有多么的高兴。
再说,自己的孙女一直都是知书达理,调教有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够有这样的乘龙快婿相配,自己也算是可以含笑而去了。
听着父亲与郭太师的几句谈笑,横浅的眸光微微看向门外,今日依然是灿烂的阳光,天空蔚蓝如洗,偶尔有几只飞鸟而过。
郭太师的孙女,是个怎样的女子?他唯记得他与那个女子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前几个月的诗会上,那时自己与她对诗时曾有过一眼相视。似乎……是个极其贤淑的女子吧。除此之外,仿佛并没有太大印象。
横浅忽然闻到一股淡雅的茉莉香味。脑海忽然空白,回忆回溯,不可自制的想起来那一日站在窗边的女子。
白滢……
他犹记得她的眸子在撞进自己眸子那一刻的促狭和泛红。那时,她虽转过头去不让他看到,他却听到了极其克制的深吸声音。
嘴角不免带了一点淡笑。自己的出现,当真让她如此震动?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可是他,怎么一点都回忆不起来她呢。明明她身上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可是自己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门口的阳光被人遮住,那浅笑倩兮的女子一身精美的浅粉色锦衣,盈盈向着他一笑。
宛如一副精致的画一般呢。
横浅站起身,微微向她行礼。
郭千瑜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落落大方,保持着一个贵家小姐的风范。但在望见那个翩翩风度的儒雅男子之时,还是忍不住脸上泛红。
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是她一见钟情的人。今日见到,还是如那日一般,心如小鹿乱撞。
郭千瑜抬起头,眸子向那端坐着饮茶的男子看去。
男子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眼神,一汪清眸看过来,对着她轻轻一笑。
郭千瑜连忙回复一笑,但再看去的时候,男子已经移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
她总是感觉自己离他那么遥远,甚至有时,会觉得他并非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情思。
可是,他就快要变成她一个人的了。无论他开心与否。
从郭府出来后,横浅与横念泊往外走去。
“你先回去吧。”横念泊的声音有几分沉郁,“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横浅轻轻看了横念泊一眼,行礼,“是,孩儿先行告退。”
横念泊并无回应,阔步往前走去。横浅站在原地,那清润的眸底有几分不自禁的嫌恶和冷意。直到横念泊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上了马。
“大人,可是要回府?”坐在外面的手下问道。
里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先在街上随意转转吧。”
听出来主子的声音并不是那么开心,那驾马的手下便像往常一般,往那靠近杏花林的地方驶去。
马车行的很慢,几乎比那行人就快了几步。
横浅将那薄薄的帘子卷起来,有些疲惫的靠在木板上,眼眸看着窗外掠过的相似的场景。
在这样的时候,他总是不愿这样回到家中。
冷静一下也好。横浅将眼睛闭上,让那驾车吹来的风清凉的扑在脸上。
在几乎半睡半醒之间,他听到耳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穿过风中,向他靠近。
“修远,莫要跑了,有马车过来,当心!”
女子的声音无比柔软,宛如清透而温暖的湖水,在耳边浸润。横浅缓缓睁开眼睛,向外看去。
穿着十分柔和的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宛如仙子一般,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两人的笑脸相映。
他从未见过少女有这样温暖如春的笑容,似乎这明京城内的繁花一应开放,都抵不过她笑时的美好半分。
少女的杏眸温柔至极,故意给那孩子瘙痒。那长得圆目小脸的可爱男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浅绿衫子的姑娘跑了过来,脸上有些焦急,“小姐,您怎么往地上坐呢,赶紧起来,若是着凉了那可怎么办。”
少女转头看看那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好不容易得闲陪修远玩玩,可要尽兴才好啊。”少女站起身,随便的拍了拍裙上的土,将才到自己腿上的小人儿抱了起来,“修远啊,你瞧瞧,刚刚有马车过来,就不许乱跑了,听到没有?”
那小小的人儿还沉浸在刚刚的玩乐之中,十分懵懂的点了点头。
少女见状,又作势要向他的胳肢窝挠去,那小小的人儿笑的宛如天使一般,脆生生的说道,“阿姐,修远知道了!”
声音渐远。横浅却还未从刚刚的那一幕之中脱离出来,只是直着身子回首看着她们。半晌,才缓缓的靠了回去。
一颗心,却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
玩得尽兴了,紫桑拉着小小的修远,往回走去。
“今日陪你玩开心了,回去可得好好念书。”紫桑摇了摇那个小手。
“嗯!”修远重重点了一个头。
走入庭院之中,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身浅粉色的衣衫,明明有几分女气,在他身上却显出另一番风流倜傥的感觉。
修远登时便放了紫桑的手,撒开小腿往那个身影处跑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慕容温言转头,对上的便是一脸纯真青涩的笑意。他一怔,原本的有条不紊在这一刻被尽数打破,他犹豫了几分,还是敌不过那期盼的眼神,伸出长手将那小人抱在怀里。
“这孩子,倒是粘你的不行。”紫桑笑着摇了摇头。“除了我们几个,我还真没见过他粘谁粘的这么紧。”
慕容温言懒懒笑了笑,“他倒是比你有眼光。”说着,他转过头去,对着修远说道,“记得上次你可喜欢那个玉玲珑,回头将那个玉玲珑拿来给你做礼物,如何?”
修远一张笑盈盈的笑脸,眼睛顿时弯成了小月牙,“好!”
“玉玲珑?”紫桑一怔,“那不是皇上赏赐的?如此贵重,修远不能要。”
慕容温言倒是一脸的不在乎,“这有什么,不过是些平常玩意,算不得什么稀奇的。”
紫桑摇了摇头,“温言,你别太宠他。”
慕容温言抬头看了紫桑一眼,“怎么,有人敢管本王如何送礼?”
修远也在一旁有模有样的学起他的语气来,嘟着小嘴说道,“有人敢管本王如何送礼!”
这一下,倒是惹得两人都是一笑。
“你这个小鬼,真是太有意思了。”慕容温言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将他抱到一旁,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来,“来,我检查检查,你现在会读多少东西了?由着你那粗心的姐姐,我都不太放心。”
温言眼中那闪烁着的温柔与爱护被紫桑尽收入眼底,心中一暖。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了啊。
平日里的温言在提到自己的父兄时,俱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他的父亲造成了他曾经喜欢人的死亡,那一份仇恨与血浓于水的亲情宛如割裂的两面,让他无从应对,只好愈走愈远。
不过,在他对待修远之时却是不同的。每每看到修远,温言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紫桑歪着头想了很久,看着抱着修远看书认字的温言,宛如修远的兄长,又像是父亲一般。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对于修远来说,父亲的印象已经太过疏远,自己也从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极尽所能的给他想要的,而温言的出现,是不是正好弥补了父亲的那个角色呢。
再看温言时,紫桑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感激和感动。
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