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福宫之中走出,横浅的脸色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在那清润的眸子中有几分阴霾。
如今蛮族已是如破冰之势,一路南下,对中原地区虎视眈眈,北疆大军得不到足够的支持,一直在勉强抵抗,但我们的皇帝,却依然如此昏庸……
深吸一口气。
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横大人,且等等我。”
横浅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转过头时收敛干净,对着眼前那明艳的女子微微行礼,“公主。”
“横大人,可是就要回去了?”少女对他眨眨眼睛,带着几分狡黠与自作聪明,但因为那张实在明艳的脸,因此也并不叫人讨厌。
“是。下官正准备回府,陛下要下官拟的条例还未拟好,因此也无太多闲散时间。”他淡淡说道,那打发人的语气已经十分明显,只可惜眼前的少女并未察觉。
“横大人,可否在我身边再留一会?”少女娇声说道,“上次进宫时父亲便不要我去看你,这次终于逮到你了,你可不许那么快就走。”
横浅眉间极快的皱了一下,但那抬起的脸上还是笑容浅淡而疏漠,“公主殿下,男女有别,况且下官即将娶妻,这样实在不好。”他的眸中忽然幽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下官这几日都极其繁忙,除却早朝过后还有几分闲散,还请公主殿下恕罪了。”
少女忽然眼睛一亮,“那我明日早朝之后等你,如何?”
“这……”横浅看上去十分苦恼的思考了几分,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么……下官遵命。”
那艳丽的少女这才十分满意的提着裙子离开,却没注意到那转头之间,男子带着几分嘲讽的眼神。
第二日早朝,止帝盛宠的小女儿琢玉公主果然一早便在殿外等着,一脸欣喜的期待着心上人的到来。而与她约定好赴约的横浅也并没有食言,在早朝结束之后,当着各位文武百官的面,不卑不亢的与琢玉公主站在一旁对答如流。
此事便在一瞬之间闹得朝野纷纷扬扬,倒是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芷玉宫内。
“啪”的一声,止帝的一个巴掌便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那琢玉公主跪在下面,已是有些瑟瑟发抖。
“父皇……”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止帝一个愤怒的眼神噎住了。
一旁的淳贵妃连忙跪下,“皇上,琢玉她岁数小,不懂事,皇上念在她是初犯,且饶了她吧!”
止帝那一杯青瓷茶杯便狠狠摔在了淳贵妃身旁,将她们娘儿俩吓得一震。
“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女儿!今日之事算什么?止国堂堂的公主殿下,在殿外候着一个区区朝臣?!你们说!我皇家威严,到底放在了哪里?!”止帝已是气急,那一张带着皱纹略有些苍老的脸被气的通红。“莫不说皇家颜面,就算是普通人家的闺阁女子,也没有这样上赶着去堵男子的说法!”
“皇上……”淳贵妃此时声音也有些颤抖,只敢巴巴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皇上,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皇上责罚!皇上万万……莫要牵连琢玉啊!”淳贵妃将头在地上埋得深深,唯恐止帝会对自己幼小的女儿责罚。
止帝依旧十分气愤,将一旁老太监小心翼翼端上来的茶扫到一边,盯着自己那吓得瑟瑟发抖,脸上梨花带雨的女儿,终究是有了几分怜惜,语气稍微缓了些。“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的是那个横浅!”他摇了摇头,十分心烦的模样,“本来这几日他在北疆的事情上就与朕有相左的意见,你还要给朕添麻烦!”
“父皇……女儿……”琢玉公主见止帝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心中一喜。看来父皇还是顾念着自己的,但刚要与他解释几句,便看到那跪着的母亲扫过来的阴冷眼神,顿时便噤了声。
“皇上。”那淳贵妃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抬了起来,眉眼处的妖娆在微微的泛红之中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样子,她抬着眸子,惹人怜爱的看着止帝,“臣妾没有教导好琢玉,结果惹出这样的事情,是臣妾之过……可是,琢玉她也是因太过喜欢而做了糊涂的事情……”她垂下那妩媚众生的眸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从前,臣妾爱上皇上之时,不也是这般冲动吗……虽说琢玉该罚,但臣妾知道,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淳贵妃的声音渐渐低沉,“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那一年秋天,臣妾为了见到皇上,躲着爹娘从那寺中逃出来,与皇上见面的场景。”
止帝的神情微微有些缓和。半晌,才幽幽的吐了一口气,“是啊,朕是记得。”他似乎陷入到了曾经的回忆之中,眸中带了几分往事的温度,“那时啊,你也差不多与琢玉一般大吧……?朕还记得,你当年看朕被太上皇罚跪,还偷偷在半夜时过来送吃的……”
陷入往事的止帝不同于往日的冷漠,反而带了几分温柔,他的话语很慢,有几分低沉,淳贵妃抬起头,见止帝眼眸中的盛怒已经消了不少,才慢慢笑了出来。那张似乎没有经过岁月雕琢的精致面庞此刻是无比的令人赏心悦目,怪不得曾有人评她有“倾国倾城”的艳容。
“当然……”淳贵妃莞尔,“那时的臣妾,也是迷恋皇上到日思夜想的程度……”她转头看了看跪在身后的女儿,“琢玉这一点,大抵是随了臣妾的性子吧……皇上就莫要责怪她了。”
止帝看着自己那与淳贵妃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半晌,终于松口,“行吧。今日这件事,朕不会太过追究。”
琢玉公主抬起笑脸,顿时便晴转多云,却不想止帝还有下句。
“不过,这一个月,就罚你在自己的行宫之中抄书,没有朕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止帝厉声说道。其实,这已经是无比轻的刑罚了,原本琢玉做了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许有所松口的。
“父皇……”琢玉还要辩解,淳贵妃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率先扑在地上,“谢皇上,臣妾一定严加看管琢玉,不让她随意出入。”
“嗯。”止帝皱了皱眉头,“好了,那你们就下去吧。”
“是。”
从延福宫出来,淳贵妃才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厉声责备道,“琢玉!你做事之前为何不和母妃商量!”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没有我在皇上面前求情,今日之事,少不了要有一顿责罚!”
“母妃……”琢玉公主也是无比委屈,她在做这件事情并没有想太多,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没想到却惹得父皇如此动怒,这会一出来被母妃批评,反而两只眼睛掉下泪来,“琢玉也并未想到,这件事会如此……琢玉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母妃莫要生气……”
看着自己的女儿,淳贵妃皱了皱柳眉,转头冷冷看着跟在琢玉公主身后的侍女,“云润,你是怎么看着公主的!当日将你调在公主身边,便是看你老实稳重,在宫中待的时间久,怎么到了现在还如此糊涂!”淳贵妃转过头去,“将她打发去浣衣坊,先罚她洗三个月衣裳再说!”
“娘娘!”那跟在公主后面的女婢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实在是奴婢劝不住公主啊……”
“闭嘴!”淳贵妃转过头来,“来人,给我将她的嘴捂紧了,这才刚出延福宫多久,便敢这样大喊大叫的,若是惹得皇上过来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那两边的公公听了命,便将那命苦的女婢紧紧捂着嘴拖走了。而那与她朝夕相处的小主子却并没有半点求情的模样,仿佛拉走的不过是一个物件,而非活生生的人。
“你听着!”淳贵妃往自己的行宫那边走去,对自己的女儿一阵苦口婆心的教导,“母妃成日里叮嘱你,莫要忤逆皇上,你到底听到了哪里去?皇上是多注重脸面的一个人,你就算再喜欢横浅,也不能逆了皇上的面子!”
淳贵妃叹了一口气,“再说了,你喜欢横浅,母妃知道,也定会助你成事,但并不能急于一时。”
“母妃,琢玉怎么能不急……再过一阵子,横浅哥哥就要与郭太师的孙女成亲了,若是等到那个时候,琢玉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淳贵妃望着自己那心急如焚的女儿,心中泛起了一阵担心。自己的女儿自小没有经历过争斗,也不会用手段得到自己的想要,看来自己平日还是太过疏忽对她的教导了,若是这样下去,定会被二皇子抓到什么马脚……
“你先别急,母妃既然说了要帮你,定会帮你顺利得到横浅。”淳贵妃的媚眼眯了眯,看着那投下来有些刺眼的日光,“那一场成亲,若是成不了不就好了……?”
“成不了?”琢玉公主一怔,“母妃您的意思是……”
淳贵妃的眼神逐渐阴冷下来,看着琢玉公主那依然还有些懵懂,却与自己曾经相似的脸庞,缓缓的摸了摸,“你莫要管了,这件事交给母妃,放心吧,母妃一定会帮你嫁给你的如意郎君……”
这最后一句话中,竟有些奇怪的感慨与悲凉,带着几分妇人的伤心意味,在那空气中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