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告退！”柔妃的衣衫滑落至肩头，她洁白若雪的肌肤半点也看不出她已为人母。可是这时节不是她能勾引乾德帝的时候，虽然有些衣衫不整，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听见帐子里的乾德帝应了一声，她便缓缓退出寝殿，由侍女服侍着踏上回宫的马车。
在其他人眼里，柔妃一直都是柔弱无害的代表，更不是一个嫔妃，所以她更无权要求乾德帝为自己稍稍做出那么一点让步。她所能做的就是伺候好了乾德帝，然后在这个时刻趁早离开。
这是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规矩，乾德帝甚少去嫔妃宫中歇宿，嫔妃都是被人带到建章宫来的。而规矩就是她们只能是在戌时过来，寅时三刻就得起身离开。若是苻冲宁高兴了，也许还能如今日这般对柔妃的告退嗯上一声就算不错了。多数时候嫔妃都是自行离开，而苻冲宁压根未醒。
这样的原因许多新进宫的小嫔妃都不知道为何，就连柔妃也是这两年才有点多少摸到些门道，这一切的起因依旧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死鬼师瑄儿。
苻冲宁躺在床榻上似睡非睡，只是一个人躺在帐子里一句话不说。若是这时有人敢大胆看一眼他的表情就会发现，苻冲宁的脸上写满了惊惧。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早晨，派出去的臣僚终于给他快马带回了江南刚长出的一朵莲花，娇艳如还在水中生长一般。这是师瑄儿难得对她提出的要求，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替她完成。
那时候师瑄儿进宫已经有两三年了，虽然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但是自己下朝之后永远都最愿意去陪她。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对她好，师瑄儿都不愿意笑哪怕一下。
“瑄儿，你若是能对着朕笑上一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朕都愿意给你。”那时候的少年帝王性子阴狠，在外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偏生在这个人面前栽了跟头，无论她怎么反抗，苻冲宁都不会生气。
“陛下若是能在夏日从江南给我摘回来一朵莲花就好了，我都好久没回去看过了。”怀上苻明善的那一年，她突然伏在苻冲宁怀里，低声跟他提了这个要求。
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只是当时已是秋日，江南的莲花只怕早都谢了。年轻的帝王有些发愁，师瑄儿却是难得的没有生气和反抗，“陛下不用着急，明年等到咱们的孩儿出生正好是夏天，到时候陛下要是能弄来莲花就最好了。”
当日的苻冲宁被这番甜言蜜语弄得昏头昏脑，只想着是不是自己许久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内心溢满了欢喜。
生下明善的那一夜他兴奋无比，只觉得这个女儿来的很好，想来长大之后也能继承师瑄儿的美貌，定然也是个光艳绝色的人。师瑄儿也难得高兴了起来，整日抱着苻明善都不肯撒手，连奶娘都不肯用。
明善刚出生的那一个月，是这三十年里苻冲宁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日清晨他捧着难得的莲花来到苻明善的宫室里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耳边穿过苻明善的啼哭声，眼前的女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呼吸，好像就在等他过来。
“陛下……陛下……”不得不说就算是濒死的美人哭起来的样子也依旧动人，她紧紧拽着苻冲宁的衣服，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别怪我，别怪我，我不死明善就活不了，你……你一定要对孩子好！”
师瑄儿说完这句话就气绝身亡，在殿外不敢进来的仆从们就看见苻冲宁抱着大哭不止的苻明善走出了殿外，呆愣愣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
“瑄儿，瑄儿！”躺在床上的苻冲宁喃喃道。
眼前景色突变，怀里的孩子猛地长大，伏在他怀里委屈的直哭，“凭什么母后就抱着五弟那么开心，我要她抱我一下都不肯，别人都有娘为什么就我没有！”
他又看见师瑄儿满面血泪的站在自己面前，厉声质问着自己，“我说要照顾好明善，你为什么没听我的话！为什么！”
“瑄儿，瑄儿！我没有，我没有不听你的！”苻冲宁急急忙忙的想要解释，“我一直都好好照顾着明善，从来这宫里都没有人可以委屈到她！”
“那为什么你要把她交给郑秀枝来抚养？！为什么你要听郑秀枝的话放柳勃走？！为什么你要让明善为了你的大业而屈身于那个丑八怪！？”
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苻冲宁的梦境，他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从无边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许是因为这个噩梦的影响，苻冲宁上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等到退朝之后召见沈清梧的时候也有些精力不集中。
沈清梧倒也乖觉，见苻冲宁如此便先汇报了重要的事情，其余的准备等下去写个折子呈上来就是。刚要说出告退之意，就听见苻冲宁突然说道，“朕昨夜又梦到了明善她母妃了，梦里她埋怨朕没有照顾好明善。”
“陛下若不然暗中派几个人去北海国探探吧，突然梦到这些，许是公主在那边受了委屈，父女连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苻冲宁嘴角一弯，“你倒是信这个？”
“说个不怕陛下笑话的，上次臣在营里练兵的时候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就感觉听见臣的女儿在喊臣。等到回到府里才知道，下午那会儿小女不慎从高处摔下来着。所以臣是真相信这个。”
许是沈清梧的话说中的苻冲宁的心思，他竟然真当着沈清梧的面叫了人去探一探苻明善的近况。也许又是今日想到了远行的女儿，苻冲宁就显得格外慈爱，正好赶上苻明裕带着自己的长子进宫请安。
看到皇长孙的时候，苻冲宁脸上的笑容竟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叫着皇长孙上前抱到他怀里问起了素日的功课，最后干脆是留下皇长孙在宫里住上一晚上。
出宫的时候自然是苻明裕和沈清梧同行，毕竟刚从建章宫出来这是个难得不用掩盖关系的机会。苻明裕靠到沈清梧身边，咬着牙说道，“我们小时候可没有这个待遇。”
“说的跟我有这个待遇一样！我看陛下最近对师瑄儿思念过甚，咱们的动作也得适当加快，柔妃那边也该下手了。”
“你放心，璋尧我都教好了，不会出大岔子的。”二人说着话走到了宫门口，彼此分别之后再无别话。
到了晚上柔妃被召到建章宫用膳，原本兴致勃勃的她牵着十八皇子的手走进殿内的时候，惊诧的看见苏贵妃竟然也在，怀里坐着的是苻明裕的长子符璋尧。
符璋尧很懂规矩，见柔妃和符明良进来了立马跳下苏贵妃的腿给母子俩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就垂手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好孩子你快过来到这儿来坐着，不然一会儿你皇祖父来了还以为你受委屈了。”苏贵妃近来也看出些门道，乾德帝显而易见是对柔妃有别样的感情，但是对于苻明裕这个生母同样肖似师瑄儿的人来说也是有些偏心的。
她想来想去，还是苻明裕这边稳妥一点，加上她的亲孙子孙女都已经被害死了，她看见年龄相仿的孩子不免就先喜欢了几分。
“柔妃娘娘和十八叔还没落座，璋尧不敢冒失。”符璋尧低下头的样子乖乖巧巧的，让苏贵妃看着更是心生喜欢。
到底是最后苻冲宁来了之后符璋尧才坐下，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几分风采。柔妃掌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里忽然有些没底。
和皇孙用膳这种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固然有符璋尧是皇长孙的缘故，可焉知不是苻明裕最近得了乾德帝青眼的缘故？
苏贵妃今日眼见精神头不错，对着符璋尧也是嘘寒问暖，说到兴致勃勃之处还忍不住跟苻冲宁道，“璋尧这孩子鼻子倒是随了老六，我怎么看着他这双眼睛和清河公主一个模样？”
柔妃心里顿感不快，没等苻冲宁说话就笑了出来，“都说养女随姑，这皇长孙也不是女孩子，怎么就随了清河公主了。贵妃娘娘就算是要哄陛下高兴，也不能随口乱说。”
“柔妃妹妹这是怎么了，本宫难不成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清河公主和雍王都随了陛下那双眼睛，你看看璋尧的眼睛，是不是雍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宫说他眼睛和清河公主像有错吗？”
苻冲宁的目光随着苏贵妃的话落在了符璋尧的身上，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符璋尧的眼神和苻明善真的很像。而且符璋尧的样子，和他脑海里幼年时的苻明善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去把清凉殿收拾出来，以后皇长孙入宫的时候可以在那里歇宿了。”苻冲宁话音一落，柔妃不禁大惊失色。
那清凉殿是建章宫的偏殿，早年苻冲宁宠爱苻明善，有时候舍不得女儿离自己太远，干脆就把建章宫的偏殿收拾出来一间，苻明善想住就住想走就走。符璋尧虽然没有这么大的自由，但是能在这里歇宿，也代表着苻冲宁对他的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