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一走,贾谦便跟个废人一般,将自个关起来,没日没夜的灌酒,贾释往他屋里头去得一回,才开门便闻到一股子烈酒的味儿,他那个儿子早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上睡死了,气得他又摔门而去。
贾府里头张灯结彩的准备嫁女儿,也没得闲功夫去在意那个为情所伤的二少爷。贾谦窝在屋里整整喝了五日酒,这才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迎来了李玉笙。
房门被打开,偌大的太阳从屋外投射进来,给这昏暗的屋子带点光亮。
贾谦坐在满是酒坛的地上,眯着眼儿只瞧见一张轮椅从外头推进来,他太久没看到光亮,一时间连来人的模样都瞧不甚清楚。
一身男装的甄明璇闻着这屋里头的怪味儿啧啧出声:“看来我那侄女的魅力倒是挺大的,引得两个男人斗这么一大场不说,那输了的还借酒浇愁恨不得喝死了去。”
李玉笙面上带着浅笑,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如果我输了,我一定不会向他这样。”
甄明璇就噗哧一笑:“你这是想说自个没得这个机会吗?”
李玉笙也跟着笑,却没接话,他是不会输的,自然没得这样的机会。
贾谦眨着眼儿适应了屋里头的光亮,见是这两位任性的主,也自嘲一笑:“你们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笑话我的?”说着摇晃的站起身来,捏着手里的酒坛灌下一大口。
虽时至初冬,可天儿却已经冷得不行,贾谦那手里的酒坛灌下一半酒进肚,剩下的一半却都撒在衣衫上,这样的天他也不觉得冷。
甄明璇耸耸肩,伸手在李玉笙的面上揩了一把油:“我出去等你。”
跟着也不等李玉笙开口,便出了门,将房门重新关好。
李玉笙的面上还带着甄明璇手心上的余温,无奈的笑笑,面上却带着自个都不曾注意到的宠溺,他将自个的轮椅往前推了推,声音冰冷的开口:“我当你这人的弱点只是重情,想不到还痴情。”
他行到贾谦跟前停下,仰视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叹口气:“你在我身边学了这么多年,倒是白学了。”跟着又道:“你应当庆幸你不是我手底下的人,不然一早就死绝了。”
贾谦没说话,随手拉了个圆凳坐到李玉笙跟前,自个也跟着叹口气。李玉笙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身上的弱点,只贾谦自来不放在心里,只觉对自个一家人重情又不是坏事,便是时至今日他都没意识到自个为什么会闹成这般模样。
李玉笙很了解贾谦,从他的神态中便瞧出了他的心思,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活该我那外甥女不要你了。”
踩了贾谦的痛脚,立时惹得他勃然大怒,从圆凳上弹跳起来,将手里的酒坛摔得稀巴烂,义正言辞的纠正:“是爷不要她,是爷不要她的……”
李玉笙眉头一蹙:“那是现在不要了,还是往后都不要了?”
贾谦张了张嘴,眼圈一红,却是接不下话。
李玉笙动作连贯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淡淡道:“既然是不要了,那我也不必操心了,回头那和离的折子往圣上御书房一递,朱笔一批往后你们就再无瓜葛了。”又道:“既然不喜欢那也不必勉强,总归我那儿女人多,挑几个喜欢的回去也一样。”
贾谦又坐了回去,抬脚踩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将头埋在膝盖上,一双眸子涨得生疼,过得好久他才服了软:“我不要你的女人,我只要你外甥女。”
他的回答,遭到了李玉笙无情的嘲笑:“我外甥女有很多个,你要的是哪一个?”
“甄真啊,甄真啊……”贾谦怒吼一句,跟个孩子似得委屈的扁着嘴:“我被李天凌算计了,可她压根不相信我,她情愿去相信李天凌那个卑鄙小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李玉笙双手抱胸听贾谦将心里头那些个郁气都吐得干干净净,这才沉着眸子开口道:“你不是被李天凌算计了。”
“你是被自个算计了。”
李玉笙虽然是个皇商,可私下养着大批有用的人,白术用特殊的方氏给李玉笙传了信,他立时便这人去查这个事儿。
若不是自个查得深,只怕贾谦到死都不晓得到底是谁卖了他。
他将李天凌同贾瑶勾结,先给贾谦递信,又给他的酒下暂失理智的药使他同甄真吵架的事说得一回。又给贾谦指出那派去接他的马车以及马车上两个女人的出处,还有为何李天凌掐得那么准的来对他挑衅。
其实贾谦并不是真蠢,这些事情就算李玉笙不给他查清楚,等他日他自个也能想出不对劲来,只他现时因着甄真的离去失了方寸这才没有往那些地儿想。
不过依着他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查到贾瑶身上去。
李玉笙之所以说贾谦算计了自个,那是因为他对贾瑶的心软同感激,他甚至为了贾瑶而同李玉笙闹翻,可想而知他对贾瑶是有多信任的。
偏偏就是他对贾瑶的信任,才使得贾瑶同李天凌联手,里应外合的给他将这么一军。
“你输给李天凌的不是计谋,而是重情。”李玉笙嘲讽一笑:“你把人家当亲人,可人家只是将你当垫脚石。”
可不是垫脚石,垫着贾谦算计李玉笙,垫着贾谦巴结李天凌。什么姐弟,什么一家人,在贾瑶眼里只有贾诺是是她弟弟才是她一家人,贾谦算什么东西?
贾谦没说话,可额上颈脖上的青筋根根毕现,李玉笙并没有拿出实质的证据去证明什么,可他却不由自主的信了一半。
李玉笙也没指望他一下子就全信,自个不过给他提一回,后头的他自然会去查。
“重情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你眼瞎,对那些不该重情的人而重情。”李玉笙笑一回:“换做是我,我也受不了这样的夫君。”
该说的都说了,见贾谦没说话,李玉笙也不再多说,拍拍他的肩头又道得一句:“上天给你一双眼睛同一副脑子不是叫你摆着好看的。”
李玉笙推动轮椅打开房门,甄明璇就站在廊下,一转头眉目间俱是笑意,他也没得由来的跟着一笑,心里却晓得自个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李玉笙来了,又走了,贾谦又将自个关在屋里头,直到夜里头这才打开房门。
白术躲在耳房避风,听见动静忙跑出来,就见贾谦胡子拉渣,衣裳又皱又乱,身上还有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可眸中的神色却与往日大不相同,至于到底如何不同他也是说不上来的。
“抬水来,爷要沐浴。”贾谦说得这一句,便双手负于身后往已经空出来的正屋里头去,他这东厢房委实有些发臭。
正屋里头关于甄真的东西俱都搬得一空,贾谦进得屋里头还能想起平日里头甄真坐在哪儿,躺在那儿,连耳边都还有她的声儿,可一回头哪里还有人。
他进了内室,床帐挂了起来,上头铺的再不是甄真喜欢的红色,而是石青色,妆台上七七八八的胭脂水粉,首饰盒都不见了,余下的只有一个长形的锦盒。
贾谦顿了一顿,这才上前将那锦盒打开来,却是那柄自个特特定制出来给甄真的扁簪,那扁簪下头还压着一张纸,他展开来瞧得一眼,却是紫隆山庄的房契。
他“啪”的一声将锦盒盖上,往妆台上一扔,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往浴房里头去。
白术早就备好了水,贾谦在浴房换了两次水这才将自个打理干净,刚熬的小米粥也摆在膳桌上,吃了三碗下肚将嘴儿一抹便去寻贾释。
贾释虽不在京都,可军营里头每日都有信往荆州送,夜已经深来,贾谦还在灯火通明的书房寻到他,彼时贾释眉头不展,捏着书信叹气。
贾谦也没废话,张口就将自个的来意说了一回,又道:“天一亮我就启程。”
他必须要赶回京都去,李玉笙说得对,他输给李天凌的并不是计谋,而是人心。如今自个已经输了一筹,自也没得理由自暴自弃叫李天凌就这样得偿所愿的,还喝他喜酒,呸,不可能!
贾释望着贾谦清冷的眸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挥手又跟着叹口气道:“去罢。”
经过这些时日闹出来的琐碎事,使得贾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一营大将也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真有天煞孤星一说,如若不然怎的自甄真进了贾家门,那些个糟心的事儿便没断过。
贾谦既然同贾释说得一声,第二日一早便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至于贾瑶他先放一放,过后再来收拾。
荆州往京都去,若是行水路也要走七日,行陆路倒也要六日,贾谦却是日夜不停的赶了三日便进了城。他先回了威北侯府,晓得甄真赌气而行未必就会回这儿,可到底还想碰一碰运气,哪里晓得整个威北侯府空荡荡的,别说甄真,便是他娘郑氏同妹妹贾月都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