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璇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那些个刺杀李玉笙的人也都死得满地都是,落影举着两只完好的烤兔肉,犹豫的问李玉笙:“爷,你不追吗?”
李玉笙也没有看她,一双眸子没得焦距,不知望向何处,面上无甚表情,叫人瞧不出喜怒来。
那些个便衣侍卫将尸体都处理了,随意的吃了点干粮复又继续赶路。
正午时分还艳阳高照的,到得下午天色便阴沉沉的有些想下雨了。
甄明璇空着肚子行了一路,眼见那压下来的乌云,越发后悔起来,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要忍一忍才是的,没得为了一时之气叫自个受如此大罪。
如今又饿又累不说,眼见着要下大雨了,却连避雨的东西都没得,甄明璇没得生了几分恼怒。
李玉笙一行又是车又是马的,行程自是比两条腿的甄明璇快的多,可这一路过去也没瞧见甄明璇的行迹,眼见大雨将至,落影挑了帘子复又问得李玉笙一回:“爷,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不找找夫人吗?”
眼儿却是不由自主的又落到车厢里的案几上用油纸包的半只烤兔。
李玉笙半瞌着眼眸,那食指挑了挑帘子,果然黑压压的一片好似好下大雨了,一抬眸又对上落影那双打量的目光,不由得面色一沉,一句话不说。
那些人从桃县跟到方才那处才解决,哪里就是为着试探甄明璇,就甄明璇那点儿老底早就叫他揭得干干净净的,哪里还需要试探,不过是有些气她罢了。
他成亲之日被新娘逃脱,却还依着性子同甄明璇的嫁衣拜堂,就算消息传得慢,可也整个京都都晓得甄明璇必然是他的妻,且还是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头的。
那些人也不是在他到桃县时才盯上甄明璇的。
彼时甄明璇还为了避开李玉笙,特特设局将他一军,若不是李玉笙看穿反将一回,只怕甄明璇叫那些人杀了都还不晓得是甚个回事。
明明是为着她好,好叫她看看是甚个情形,却不曾想她只想到自个是为了试探的。
想到这些李玉笙还是忍不住有些堵得慌,他倒是越发想念未曾失忆的甄明璇了,她总是最懂自个。
见李玉笙面色不善,落影也不敢再开口,忙将帘子放下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句话都不说。
马车又行得两里路,那黑压压的天儿便发作了,豆大的雨点打在马车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儿,赶车的马夫也不赶行快了,只得架着马尽量行稳些。
好在前头不远就有客栈,将马车往客栈一赶,今儿也就先在此处落脚。
下了一场雨,明显的冷了好些,落影在客栈要了房,有差店小二烧好热水,这才扶着李玉笙下马车往客房里头去。
李玉笙裹了一件水蓝的斗篷,将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的,可周身散发的寒气依旧叫落影心里发怵。
这一路行来,未曾看见甄明璇的身影,如今雨势这么大也不晓得她究竟往哪儿去了,可李玉笙不发话,她一个伺候的奴婢也不敢越过主子差人去寻。只得暗骂李玉笙装,明明心里是惦记着的,却偏偏要为难自个,万一甄明璇要有甚个,看他不后悔死了去。
落影生的一张乌鸦嘴,那些个话虽未说出口却偏偏还叫应了验。
半夜之时,客栈里头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吵吵囔囔的,很是大阵仗。落影睡在隔壁屋子,听着动静生怕又触了李玉笙不快,忙差人去瞧瞧,不多时那去打听的就道:“是商队,有辆马车在半路上翻了,车上有人受了伤。”
落影点点头,虽是商队可还是不放心,穿好衣裳裹了鞋还往楼下去瞧瞧,见来来往往的人俱是衣衫湿漉漉的,神色紧张,见不是甚个乔装打扮的这才落了心,却还着人注意着些。
眼见这大雨也不晓得甄明璇了如何,落影心里头还叹一句,脚步往楼上而去,还未行至便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快送进客房里头,再叫店小二准备纱布同伤药,还有热水……”
甄明璇一身细棉衣裳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极是不舒服,夹在着湿气夜风一吹,苍白的面容又徒添几分病色。
她是在路上碰到这个商队的,求了人家搭她一程,马车在路上翻了压伤了人,整个商队里头也就她一个人略懂医术,这会子自也不好推脱。
那商队领头的是个比李玉笙还要长几岁的男人,蓄着美须,丝毫不怀疑甄明璇的能力,见她自个冷得发抖还想着先救人,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对她拱一拱手:“有劳姑娘了,今日之恩,我胡某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甄明璇今日本就穿得单薄,这会子又通身湿透,越发不跟胡天扯这些个,手一摆到得一句:“举手之劳。”便要往客房里头去看那几个受伤的汉子。
不曾想叫落影一把拦了:“夫人,你可让奴婢好找。”说着又看向胡天:“这位爷,我们夫人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位爷应当避嫌才是。”
甄明璇侧眸看得落影一眼,眸子蒙了怒色:“人命关天,甚个避嫌不避嫌的,你让开……”
那叫胡天的男子不想甄明璇竟不是孤身上路的,又见那丫鬟穿着甚是体面,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只怕是路上走散了或是闹了脾气这才单独上路。
想着这客栈里头只怕甄明璇的夫婿也在,胡天便越发觉得不好劳烦了,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胡某唐突了。”又道:“这位姑娘说得对,我去问问客栈可有懂医术的。”
说着行的一礼,歉意一笑作势就要走。
甄明璇一股子倔劲就横在那儿,将胡天一拉,满是不耐烦:“问什么问,我就是懂医术的。”又一把推开落影:“麻烦落影姑娘借一借道儿……”
落影急得不行,她们这些养在吉王府里头的姬妾,丫鬟甚个的,平日里生里来死里去的,不过贱命一条,不讲究甚个男女之仿的也就算了,可甄明璇乃是堂堂的吉王妃,出嫁前又是国公府的小姐,那身份自然是不同的。
她还想要再说,就听得头顶传来一身轻咳,李玉笙罩着那身水蓝的斗篷,面色很是不好,神色疲惫的望了甄明璇一眼,眼皮子半瞌道:“让她去。”
说着又转身回进了屋,房门甩得啪啪响。
落影一件李玉笙那神色,心里也是一咯噔,当下也顾不得甄明璇,只怒其不争的叹得一声,忙急冲冲的上了楼。
李玉笙的腿脚在幼时受过伤,有吃了个苦头,往年一变天总要痛得死去活来的,这些年养得好了,可还时不时的会发作。
落影是伺候李玉笙最久的,一看他那面色就晓得必然是腿脚上的旧患发作了。
甄明璇给那几个商队的人处理了伤口,又开了药方下去,从那客房出来,还能听见落影进进出出的声儿。
甄明璇站了半响,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受,没得由来的就想起李玉笙疼得冷汗直冒的情形。
胡天跟在她后面出来,瞧她那神色便跟着一笑:“想来我不必帮你准备客房了。”
也不等甄明璇开口又道:“夫妻间哪有不拌嘴的时候,哪里就值得这般大动干戈。”他说起这些话来,神色有些凄凄然,随即又道:“去看看罢,我瞧你夫君方才面色不好……”
甄明璇点点头,应得一声:“多谢。”到底还是站了半响才抬步上楼去。
她心里自觉得同李玉笙没得那般熟的,自然也轮不到自个关心,顶多他死了,自个送些祭品聊表心意也能扯清昨儿那一夜春宵之梦的了。
可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依旧不停,行至屋前,见屋内大亮到底还是顿了顿。
落影从屋里头出来,累得满是都是汗,一开门就见甄明璇站在那儿,心里就是一喜:“夫人……”
甄明璇面上不悲不喜的,淡淡问一句:“还没死罢。”
落影满头黑线,嘴里道:“还没,还没。”手上一用力却是将她一把推进去:“夫人既然忙完了还劳烦您看着点爷,奴婢去给二位熬点粥食。”
也不等甄明璇开口,便兀自将房门带上,脚下抹油般行的极快。
既然进来都进来了,甄明璇也没打算就此离去,往前行得几步,便觉得一股暖意,四下一瞧,这屋里头竟然还点起了碳盆。
许是她的脚步声惊醒了李玉笙,也许是他压根就没睡着,八月的天儿点着碳盆,李玉笙半靠在大迎枕上,身上还盖着棉被,面色苍白难看的望向甄明璇:“你来做甚个?”
甄明璇瞧着他那死白的脸,突然的就觉得心虚起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半响才讷讷开口:“我来看看你……”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爷一下子死不了,你的春秋大梦倒是碎了。”
越是这时候,李玉笙这嘴说出来的话便越是难听,丝毫不估计甄明璇受不受得了。
“你走罢,左右咱们也没正儿八经的拜堂,你也还算自由身。”顿了顿又讽刺一笑:“至于昨夜,不过黄粱一梦,你们都不吃亏,也算扯平了……”